啪啪。
寂静的大厅中,一道掌声突然响起。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的众人都条件反射转头看向声源处,却是看到挂着一道嘲讽笑容的卫庄,正在拍手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仿佛没有看到墨家中人的愤怒,卫庄看着那一个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的男人,一个侧头捂着自己半边侧脸的少年,嘲讽道,“师哥,你就是这么对待这个让你放弃了鬼谷,放弃了天下,放弃了一切的小鬼吗?”
被人点名的盖聂没有说话,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一脸苍白的端木蓉,不知在想些什么。
“呵呵。”被人无视的卫庄没有愤怒,他微微侧头,看向那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少年,嗤笑道,“你也看到了吧,我这位师哥,就是这样愚昧不及。”
“小庄。”盖聂没有抬头,声音隐含着怒气,“你我之事,不需他人插手。”
“师哥,你永远都这样愚昧。”卫庄抬起下巴,手上竟将手中的鲨齿插入了剑鞘之中,“世间纷争关乎所有人,你想让这个小鬼脱离纷争,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而且,你以为你这么做,是为了这个小鬼好?”卫庄嘲讽道,“或许这个小鬼,就是想要参一脚呢。”
“小庄,休得胡说!”
“胡说,我胡说什么。”卫庄抱臂,用着轻蔑的眼神扫视着周围一脸警惕的墨家统领们,以及,已经抬起头看着自己,却始终不将一丝眼神放在他面前的少年的盖聂,脸上的笑意恶意满满,“你连事情都没有看透,又有什么资格左右他人的命运。”
“我说的对吗,荆天明。”
卫庄口中突然说出的名字,让所有人的视线再次放在了少年的身上,唯独盖聂,依然警惕地看着卫庄。
被瞩目的天明放下了捂着半脸的手,他站起了身,但是那僵硬的动作,却如同是一个缺了润滑油的机器,缺了生气,令人悚然。
垂着头的天明缓缓转过身,他的眼角撇过了盖聂,但是没有人看到那双以往有着淡淡柔情的双眼,此刻却是什么也不剩。
天明正面直视卫庄,幽深的墨眸撇尽了一切的情绪,微微启唇,以往独特的清冷声音,却是带上了不近人情的冷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切都与我无关。”
“天明!”这般绝情的话语,让盖聂忍不住看向天明,但是此刻单膝跪地的他,只能看到天明那决然的背影。
纵然心中充斥着怒火与失望,但是盖聂却无法放下对天明的感情。一年来的陪伴,作为剑客的他,何曾享受过如此温情的陪伴?
忘记一人孤独的人不仅仅是天明,还有盖聂。
如今听到天明这般冷酷的话语,盖聂竟觉得心宛若被人撕裂成碎片那边,痛得刺骨,痛得失魂。
他气愤的是天明的举动,失望的是天明的莽撞,但纵然如此,他的心还是偏向天明,此刻支撑着他的不过是他的理性罢了。
被紧紧压制的感性,此刻突然疯狂涌动起来。
天明,你这般话语,是为何?
但是最终,盖聂也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他只是轻轻地将怀中的端木蓉放在地上,然后手握渊红站起,他看着卫庄,却是对着天明说道,“天明,别闹,快点……”退后。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结果,就算是从头到尾都是一脸恶意的卫庄,今天站在这里的他,也是无法抑制脸上的惊讶。
没有人能够料想这般的发展,没有人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样的一个地步。
从遇见的那一刻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即使是短暂的相离,也不过时为了下一刻的相聚。
他们在双方重伤后苏醒之时,关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默契地询问对方是否安好。
面对着追杀与逃亡,他执剑前行只为斩除眼前一切,为了保护身后的人儿他甘愿挡下所有的攻击;他敛眸悄然追随,却是挡住那为他而来的暗杀,为了不让身前的人受到一丝伤害,他情愿瞒下所有的痛楚。
高渐离无法容忍二人的亲近,却又无法插足二人之间。
端木蓉曾经感叹二人的默契,却也在心底默默羡慕着。
卫庄他更是唾弃二人的同行,却怎么也不明其中缘由。
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觉得,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难以让人插足,他们本以为,二人携手会走得更远。
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又是为何?
就算本身看上去是一件不入流的不像样的剑,但是由非攻变化而来的非攻剑,却远比普通的剑还要锋利得多,不然,他怎么称得上是墨家至尊武器?
剑由剑客所握,却也可以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握住。剑是利器,你可以用他来防身,也可以用它切菜,也可以作为行走的拐杖,也可以是华丽的装饰品。
剑拥有着人们想象不到的作用,但是想要发挥剑的作用,不过是持剑之人到底想要用剑做什么。老者用剑作为行走的拐杖,樵夫用剑作为劈柴工具,巧妇用剑作为菜刀切菜。
但在战场上,剑是沾满了鲜血的利器。
被士兵握在手中的剑,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砍下一朵又一朵艳丽的生命之花。
那么,被剑客握在手中的剑,又是有何意义?
剑客是孤独的,所以剑可以成为剑客的朋友,也可以成为剑客的工具,他在剑客的手中可以成为保护身后之人的利器,但也可以成为……伤害自己,伤害自己至爱之人的兵器。
胸口,以利剑刺入,鲜红的鲜血顺着倾斜的剑身,悄悄滑落,直到聚集在剑柄处再也无法滑下,才不甘脱离剑身,滴落。
滴答。
一滴鲜血滴落在端木蓉的眼角,然后,滑落脸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宛若是一道无声的血泪一般。
盖聂怔怔地看着身前的少年,胸口传来一阵的痛感,心脏宛若被针刺得生疼,但是他知道他的心没有被刺,但是,他无法制止心脏传来的刺痛。
他是身经百战的剑客,他所受的伤,有几次甚至让他濒临死亡,那般疼痛他也忍过,仍然可以像常人一般面不改色继续前行,但是为什么此刻这样的一个小伤口,却是让他感到了生不如死,想要落泪的剧痛?
“不……”在场唯二的女性,雪女抬起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她枉然地摇头,完全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高渐离睁大了双眼,脸上的惊色无法掩藏,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面,他对盖聂本来是深恶痛绝,恨不得斩之后快,但是在看到盖聂的挺身而出,却也让他对盖聂的恨意缓缓散去,转为淡淡的敬意,而眼前这个场面,换做眼前,或许他会为之鼓掌为之欢呼,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弥漫着无法消散的,如同感同身受般的苦楚。
被自己放在心头上的最重要的人亲手刺伤,伤口的疼痛,怎能比得上心口的剧痛?
迎着卫庄惊讶的眼神,少年垂眸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绪,他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非攻剑,因为身高的缘故剑身倾斜,而锋利的剑尖,已经没入了盖聂染红的胸口。
天明,用手中的剑,刺入了盖聂的胸口。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在盖聂想要让天明退到身后的时候,在卫庄想要再次开口讽刺的时候,天明,这位突然从出现,并一路无阻走到盖聂身前,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划开自己的手腕将毒血喂给端木蓉,并且拔出凤羽而被盖聂扇了一掌的少年,竟反手将手中的剑,送入了身后男人的胸口处。
用着那还沾着毒血的非攻剑,毫不留情刺入了盖聂的胸口中。
这一剑并不重,理应该盖聂不会因为这一剑而倒下,但是他却因为这一剑的主人而失了心魂,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惘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眼前挺直站立的少年的身影也出现了几道的重影,盖聂睁大眼睛,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缓缓失去了力气。
“大叔,你安心休息吧。”恍惚之中,缓缓倒下的盖聂听到了少年那一贯的清冷话音,褪去了冷漠的声音,带着让盖聂眷念的柔和。
“很快,就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