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余一日的准备。
……
说句实话,虽然天明不像其他人那样被帝国通缉,同时也没有被张贴通缉画像,不过以他目前的状况看来,就算他不是什么通缉犯,也是一个被人瞅见就被立刻揪回去的人物——当然,是被恭敬地迎入宫殿之中,而非送入天牢中。
这样的状况对于秦国和阴阳家都适用。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某种原因,嬴政不喜少年暴露在众人面前,也未派发任何与少年有关的画像,所以就算是遇到了秦国军人,天明也不需像墨家其他人那样万分警惕,但是无奈对于那些秦国重臣来说,这一点就不太适用了——例如如今落榻将军府中的扶苏公子、相国李斯,以及将军蒙恬。
阴阳家那边,也因为天明耍了点小聪明,得到了至少一个星期的缓冲时间,在这一个星期之中,天明尚且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做足准备。虽说他在上次登上蜃楼之时曾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过那时的装扮与今日可是截然不同,加之长发与面纱,除非是阴阳家五大护法,不然那些阴阳家的小人物可不会认出他这位圣子出来。
不过天明绝对没有想到,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一个星期的缓冲,早就因为一次意外,或者说是一个针对墨家的预谋,而被彻底打破。
对张良的坦白早已结束。虽然张良并未得到天明的信任与完全的袒露,但至少扼住了那根危险的导火线,也再一次可以近距离地接触到天明的心灵,也同时可以更加靠近天明,同时也完善了接下来的计划。
之前就曾猜测天明有可能为秦国人,却未曾想到天明是更加高贵的秦国三皇子殿下。在天明的面前谈论刺杀嬴政、起军攻打秦国,如今想来,张良也不禁汗颜,想起曾经注意到了天明脸上那不自然的表情,如今也有了答案。
今早的那一场谈话,张良并没有直白询问天明对秦国是否还存有挂念。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至少在张良听来,天明对于秦国并无多少的好感,自然也没有多少的厌恶——反而是无法驱散的绝望。
那已经是更加深沉的话题了。今日能够逼出天明承认自己的一个身份,实属不易,张良自知天明不会任由自己挖出他所有的秘密,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点到为止,不然造成的只有是踩中天明的底线而得到天明的漠视。
既然谈话已毕,天明也不想在说什么,吃着小二端上来的庖丁亲手烤制的烧鸡,天明没有丁点感情地将张良挥走,自己一个人独享美味的烧鸡,以及随后庖丁吩咐小二端上来的新式菜式。
吃饱喝足,给庖丁新研究出来的菜式提些建议后,天明也就施施然地走出了有间客栈,打算打道回府。
虽说厌恶那些麻烦的事情,也讨厌麻烦事情影响自己,但是天明自知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继续在外面游荡,虽然被发现的几率很少,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还真的是有一个程咬金!
耳边敏锐地捕捉到一串铃铛声,天明连忙闪进一处角落之中,而在他视线之前,好奇的老百姓们自动自觉地将中间的道路让出,站在一边,好奇地瞻望着十六人大轿。少年微微探出头,透过缝隙窥望着。
这样的动作如若让熟悉的人看见,想必会大吃一惊。毕竟天明一概的表现是光明正大,可没有多少次会躲在一个角落处,偷偷摸摸地去窥望什么。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少年在干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没有被人发现过,早在之前重返小圣贤庄的时候,天明就身着儒家当家的服装,躲在朱门后透过门缝窥看。
那些抬着轿子的仆人,天明全都不认识。他认识的是那分布在大骄四周,将轿子牢牢保护在其中的六人。
真刚、转魄、灭魂、乱神、魑魅、断水。
这可不太妙。
天明收回自己的视线,背脊靠在墙壁上,暗叹一口气。
不仅是大哥、李斯、蒙恬,就连赵高也过来了。
虽然早就在桑海之中发现了罗网的身影,但是天明还不敢断定赵高本人是否就身处桑海,不过如今看来,便已明了。
要说来到桑海的这几人之中,天明最头疼的是谁,非赵高莫属。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那完全无法捉摸的性格,还有就是他头上的人。
赵高所推崇的人,是秦国第二皇子胡亥。
想到胡亥,天明的脑仁忍不住又疼了起来。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希望胡亥那小子不要玩什么把戏,给这里再添一把火了。
……
因为有要事在身,纵然不甘,星魂也只能拜别蜃楼,到桑海城中寻找墨家叛逆份子。
大司命与少司命被他派出寻找蛛丝马迹,而他自己则是留在将军府中静候佳音。
音是来了,他的得力助手之一大司命寻到了一处可能是墨家隐居地的地方,并抓来了一个人,得以让他可以行使摄魂之术来读取这人的思想,但本以为其为佳音的星魂,在看到阿中脑海中的一张画像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那本来是一张一闪而过的画面,却是因为星魂的敏锐而强行捕捉,那里没有被阴冷的黑雾笼罩,也未被阴森的绿色光芒照耀。
那里有着太阳升起的明媚,有着生机勃勃的绿意,有着清爽的微风。这里有着众人向往的祥和,虽非世外桃源,却也是躲过战乱的一处安宁之地。
他并非是处在阿中的视野之中,而是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中间,环顾着那已经成为过去的画面,却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已然成为过去的画面,更能激起他的满腔愤怒。
他可以看到那个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前方的俘虏,也可以看到那站在周遭如同被点了穴的一群死人,但是这些人都无法比得上那站在众人之中,那个清冷的背影。
这是一个静止的画面。
被众人以惊讶目光洗礼的少年似是停顿了自己迈出的步伐,微微侧头,身着的一身白衣衣角被微风掀起,那参差不齐的发尾亦是如此。幽深的墨眸中带着些许的疑惑回望众人,淡色的双唇轻启,似是在下一刻就会吐露出动人的言语。
星魂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少年?那赫然就是一个星期前被“他”亲手带回阴阳家的天明——阴阳家的东君东皇影!
星魂讨厌称呼少年为圣子、少主,在阴阳家中,也就只有他一人会唤起少年那差不多被遗忘的封号。但即使鹤立鸡群,星魂也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阴阳家上下只有他一人这般呼唤少年,他享受着这样的特殊。
离开蜃楼前,自信的他就未曾想过,那个静静呆在蜃楼中,等着他归来的少年,竟然会在他转身之际,便落入了他人的魔手之中。
墨家……墨家!
心神剧烈波动,眼前的画面如镜花水月一般在星魂的面前碎裂。阴森的监狱之中,星魂周身升腾的气势让站在他身后的大司命也忍不住退后几步,直至背脊碰到那沾满了苔藓的墙壁,方才停止了后退的步伐。
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
班大师深呼吸一口气,拿起一旁的抹布就往头上抹,以此擦去那不断滴落的冷汗,也不在意那到底是柔软的手帕还是用来擦灰尘的抹布。
黑龙卷轴是得到了,但是上面有公输家族所制的机关锁实在刁难,饶是班大师,所走的每一步都让他无不心惊胆跳,就怕一不小心让卷轴中的强酸腐液给腐蚀了里面的重要文件。
因为得到了重要的黑龙卷轴,诸子百家各路英雄好汉纷纷前往桑海一聚,这已经不是关乎他们墨家一家的命运,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早上得到这个黑龙卷轴,班大师就一直窝在自己的房间之中研究着如何破解这个可恶的机关锁,自然黄昏时众人所发现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当然,为了避免班大师的分心,众人也并不打算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给班大师带来这样影响心神的消息,更何况还不只一个。
已经成为了众人商讨大事场所的木屋之中,众人纷纷面色严肃地围坐在木屋边。高渐离与盖聂都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但是令人惊讶的是,盖聂手中所握剑柄,竟不是渊红那裹着未知布料的剑柄,反而是他精心为天明准备的木剑剑柄。
得知今日轮值的六位弟兄纷纷遇难,其中阿中更是被人抓去审问,审问之人更是阴阳家的奇才,护国法师之一,习得摄魂之术的星魂,种种迹象表明了他们的隐居地已暴露在了敌人的视线之中。
而且,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四日前回到墨家的天明当时就明确地告诉了众人,他是逃出蜃楼的,而以众人目前所知的阴阳家对少年的重视,他们知道,如若星魂在阿中的脑海中看到了当日天明回归墨家隐居地时的画面,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比原来所想更加严峻的后果。
盖聂握紧了手中的木剑剑柄。他已经容不得再有任何一个人觊觎他的少年,也容不得再有人从他的身边将少年带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尝过一遍便足矣。
众人都知道,最迟深夜,秦国那一边便会有行动,此刻他们不和衣入睡而是围坐再次,便是等着已经外出接收第一时间消息的盗跖的汇报——战斗不过是一触即发。
盖聂知道,如若战争爆发,手中的木剑是怎么也比不上渊红的锋利。但是那日天明严肃而又认真的面容总是在盖聂的脑海中闪烁着,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少年当日的话语。
【如果你不答应,就不如再次分道扬镳。】
高渐离握紧手中的剑柄,脸上的冰冷衬着严肃显得格外威严,脸上面色不显,但是他内心的焦虑却是只有他一人能知。
盖聂能想到的,他何曾不会想到?不仅仅是他们隐居地,就连天明也很可能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这让誓死要保护大哥儿子,更是要保护他们的巨子的高渐离情何以堪?
真正让高渐离陷入焦虑之中的并非是因为行踪的暴露,而是因为音讯全无。
既然知道天明的行踪有可能暴露,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让天明独自一人在外游荡?他们发出传信朱雀,告知身在小圣贤庄的少羽与张良情况,并让他们保护好天明,但是信是传出去了,得到的回信却只有一份——那一份回信来自于张良,而少羽那一份却是迟迟未来。
有了回信还不够,更何况张良回信之中直言,天明今日并未回归小圣贤庄,就连荀夫子那里也未能找到少年的踪影,这种种现象怎能让他们可以心神安定?
就如同那一日少年无声无息的消失。
高渐离手一个用力,骨节发白,指节分明,
天明,你可千万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