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此刻在何处?
在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
一日之内可以发生很多事情,那种杂事繁多的繁忙,总是让人错以为他们已经度过好几年。
星魂的审讯早已结束,扶苏等人也得到了墨家隐居点的确切消息,当即扶苏便派出蒙恬前去抓拿叛逆份子。
事实上,扶苏对墨家还是有点好感的。毕竟墨家的兼爱非攻,与扶苏的仁爱在某种意义上有着相似点,但是无奈道不相谋,心向帝国的扶苏怎么也不可能会轻易放过扰乱帝国秩序的墨家。
扶苏端坐在上座。半个时辰前蒙恬领着他的黄金火骑兵,在星魂的带领下一路奔去,只待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而他此刻要坐的,便是静静地坐在此处等待好消息。
李斯坐在了侧座。他与扶苏一样在等待着蒙恬的消息,而这个坐下,自然便是来自扶苏的赐座。
或许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更是与黑龙卷轴扯上了关系,二人并没有以棋来消遣时间,更没有让人前来表演助兴,虽脸色不显,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气氛却足以让每一个踏入房间中的人都为之一震。
自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仆人敢轻易走入这里,更不用说是能够镇定地站在这里感受着压抑。但这并不代表着此处并没有客人造访。
似是刻意,房间中的二人都听到了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却是蕴含着不知名的韵味,旁人闻其脚步声,对此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沉稳之人。
李斯皱起了眉头。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来人会是将军府中的仆人,先不说那些仆人会轻易出入此处,单单是这样常人不可能拥有的脚步声,便已证明了来人的不凡。
李斯的武功并不高强,但是他有的是令人胆颤的才略,自然也拥有过人的眼界。虽知来人不凡,李斯却并未升起任何的警惕之意。
或许是来人的大胆?
李斯不明此刻的放松,但他并不会因为莫名的轻松而放松自己的警惕。在他的身后是帝国的太子扶苏公子,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到太子殿下。
李斯站了起来,却是被一旁的扶苏抬手制止。李斯能够判断出来的,扶苏自然也懂。但是他并不是李斯,李斯不知来人是谁,但是对于曾与此人同处一处近三年,更是亲密接触了一年的他来说,从脚步声辨别出来者何人,自然是轻而易举。
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讶与欣喜,扶苏放下抬起的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从黑暗中一步步走进的身影,如若不是脑中理智还在,扶苏早已离开原处,抱住那个瘦弱的身影。
听上去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却是有着不凡的速度。李斯的思绪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而他意欲站起与扶苏抬手制止的动作更是如此,但就在这些瞬间叠在起来的时间之内,那不请自来的客人,便已经走出了黑暗,跨过门槛,步入了这个高贵的大厅之内。
早在看清那人面容之时,李斯的身体便已全身僵硬。他瞪大了双眼,近乎是惊恐地看着那人抬脚跨过门槛,走动间粗布麻衣的摩擦声宛如锣鼓一般,在他的耳边被狠狠敲响,将他的魂魄惊醒,僵硬被打破,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后背竟早已浸湿了冷汗。
像是被这个细微的不和谐声音吸引,步入烛光之中的少年微微侧头过,幽深的墨眸看向那惊恐地盯着自己的李斯,脸上并没有任何鲜明的表情。
少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按下了李斯身上的一个按钮,李斯猛地站起身来,按捺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尽力保持平稳的脚步走近少年,直至十步外,他俯首叩地,竟是最为隆重的君臣之礼。
“臣李斯,拜见扶澈公子。”
……
石门峡残月谷。
残月谷,一个很唯美的名字。但是它所蕴含的意味却绝非唯美,反而是代表着血型与恐怖。
就在不久前,残月谷这里便葬送了三百条性命——三百条帝国士兵的性命。
而这三百个帝国士兵的使命,便是追捕盖聂。
那一次,蒙恬并没有过去,那个时候他恰巧在边疆处理事物。直到他最近回到朝廷之中,才听闻了这一消息。
很早的时候,蒙恬就已经知道了秦国第一剑士的强大。但是因为二者所涉及的领域并不相同,尽管盖聂强大,但是蒙恬却是没有多少次亲眼目睹盖聂的强大,自然也不可能会与盖聂对战。
所以即使知道了盖聂在石门峡残月谷葬送了三百条性命,蒙恬也并不觉得有多少意外。蒙恬虽是深受秦始皇重视的名将,但是在秦国名将之中,他最为年轻有为,自然心底也有不少的年高气盛,所以蒙恬并不觉得,消灭了那三百名不是由他亲自带领的秦国士兵的盖聂有多厉害。
而今天,蒙恬的骄傲被彻底打破,彻底正视了他与盖聂之间那宛如天沟一般的巨大差距。
“将军!”
蒙恬身后的士兵纷纷惊叫出声,战马纷纷不安地抬起马蹄。而蒙恬则是瞪大了双眼直视前方,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他还未能立刻回过神来。
“生与死,只在将军的一念之间。”
手中所握的是打算赠予天明的木剑。它没有华丽的外表,更没有铁剑的锋利,放在小孩子的手上,更有可能被向往成为大侠的小孩嫌弃。但是此时此刻,这一把看上去毫无用处、毫无威胁的木剑,被前帝国第一剑客握在手中,带来的胆颤,却是堪比神兵利器。
只源于用剑之人。
“木剑?!”无论如何,蒙恬也无法想到,那被盖聂抵在他脖颈处的剑,竟然只是一把木剑。
“你的苍云甲可以挡住天下利器,但是对于你的咽喉,木剑,足矣。”
何为神兵利器?神兵利器不过是世人对出身不寻常,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利器的称谓罢了。定义这些兵器的终究是凡人而非是兵器本身,一把神兵利器落入任何人的手中,都能让人发生质的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却是源于兵器而非是本身。
木剑——多少想要称为顶天立地的剑客大侠的人嗤之以鼻,而是趋之若鹜妄想一天拥有神兵利器而坐拥天下?但他们却不知道,在最初的时候,神兵利器之所以被称为神兵利器,不过是因为拥有它使用它的人,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罢了。
木剑,在盖聂的手中,便是神兵利器。
“不愧是剑圣盖聂。”不得不承认,不由自主的感慨。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蒙恬也不会固执认为自己的强大。自信是好,但盲目自信变成了自负自大,而能够得到秦始皇重视,更是作用黄金火骑兵的蒙恬,怎么可能会是一个自负自大的庸人?
“你还有一次机会发布军令。”
逼迫蒙恬退兵是盖聂今晚的一个次要任务。盖聂虽为第一剑客,但却因为他的性格而不喜杀戮。如若可以,盖聂不想见血。
石门峡残月谷的三百条性命,不过是无奈之举。
“如果选错的话,有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后一次。”
不喜、无奈却不代表会妥协,这乱世本就不允许仁慈,更不用说是盲目的仁慈。
蒙恬的额头不断落下冷汗,他垂眸看了看横在脖子前的木剑,突然大笑出声来。
被人威胁性命?胆怯?这些东西从来都不属于蒙恬。他如今的位置可不是凭着他阳刚英俊的面容博得,而是用战死沙场的意念,用在战场上厮杀得来的一个又一个滚烫的尸体获得。心脏为战鼓而跳动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应为被人胁迫性命而失了自我?
更何况,此次前往墨家隐居点,可不只是他一人。
盖聂双眼一利,手腕微抬,便是挡住了那一记狠厉的攻击。紫色的内息中掺杂着冰冷,飘渺的气息缠绕在木剑之上,竟是想要攀援木剑,入侵握剑之人。
盖聂手一用力,肩膀微抬,便是以雷霆之势将手上木剑横劈出去,靠着横扫之势,木剑上的紫色气息被挥散,而男子则是借力向后一跃,脚踏覆盖盔甲的马头,迅速向后倒飞。
但是来人怎会就此罢休?脚在地面一踏,星魂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盖聂。双手聚气成刃,夹藏冰冷气息的兵刃便被挥向盖聂的面门。
面对如此狠厉之势,盖聂脸色不显异色。半空中的他镇定抬手,那看上去脆弱无比的木剑便是挡住了这一击。
再次挑开气刃,盖聂也并非只会防守,只见他在空中旋转一周,竟是接着旋转之力,想要将眼前阴冷的少年挑开。
但星魂怎会如盖聂之愿?半转身躲开盖聂的攻击,星魂身体前倾,便是将手伸向盖聂脖颈,同时送去的还有紫色的气刃。
盖聂侧头,便已轻易躲开攻击。星魂嘴角一挑,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手上气刃猛然散去,但是消散了气刃,紫色的内息并未消失。那冰冷的内息再次缠绕在星魂手中,竟是成了一把直指盖聂脖颈的气刃。
如此近的距离,盖聂身体后仰躲开这一击,而星魂此刻却是脚踏在盖聂身上,背对着盖聂,双手之间酝酿一团紫色的气团。
盖聂微微睁大双眼,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空气中的一丝压抑,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向后仰去,有惊无险地躲开了来自星魂发出的双手合一的聚气成刃。
顺着这一击,盖聂在地面上滑行几步距离,方才消去那一击的冲击。他抬眼看向前方,正是看到了那从空中缓缓降下,脚尖着地,冷笑看着自己的星魂。
一击不成怎会中途放弃?星魂并未废话,他再次冲向前去,盖聂举剑迎战。在秦国士兵眼中,他们不过是相会之后再一次分离,但是对于二人来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之中,二人交战不下二十次。
二人再次分离,便是遥岸对望。星魂手上气刃虽消,但缠绕在双手间的紫色内息随时准备再次成仁,而盖聂将木剑斜指地面,双眼直视前方的星魂,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是因为战斗,这个看似平静的男子的周围,缠绕着无法言明的迫力。
令人难以置信。在这一场旁人看来激烈无比的对战之中,锋利的气刃与木剑的碰撞绝对不下十次,但是此刻那被紫色气息缠绕的木剑上,却没有流下任何一个缺口。
如果换做以往,星魂早就开始嘲讽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男子。但是经由一个时辰之前所看到的画面,星魂难以保持自己内心的平静。
这个脸上有着奇异花纹的少年双眼含着坚冰,冷冷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苍白的双唇轻启,不是往常带着嘲讽的话音,而是带着被掩盖在冰原之下的滚烫岩浆、滔天怒火的质问。
“把东君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