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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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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我正在梳头,便叫了两声,忽然想起飞坦出去买菜了,只好踩着拖鞋,自己扶墙摸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见是邻居家的小姑娘,便打开了门。

小姑娘的眼睛被揉得红通通的,像只小兔子,她轻声问:“姐姐,你见过我家的猫吗?”

那头叫加菲的大肥猫已经很老了,抓不了老鼠捕不住鸟,所以经常来我家找东西吃,可是这个星期我都没见过它,所以摇了摇头。

小姑娘又问:“姐姐,你知道它去哪里了吗?上周四它很不舒服,然后没吃饭就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我再次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说:“那只猫太老了……大概死了吧。”

外面世界的人不太喜欢□□裸地谈论生死,小姑娘“哇”地一声又哭起来了,怎么哄也哄不住,只吵着要继续找她的猫咪。

我劝道:“别找了,猫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不喜欢呆在家里,也不喜欢死在别人面前,让它安安静静地去吧。”

小姑娘不肯听劝,自顾自跑了,哭嚷着生要见猫,死要见尸

我耸耸肩,继续哆嗦着蹭回梳妆台前梳头。

一根白色的卷发从指缝间滑落,轻飘飘地坠到地上。

我拿着梳子的手硬在半空中。

过了好久,我缓缓靠近化妆镜,终于发现自己光滑的肌肤似乎开始暗淡,眼角有一条细细的皱纹,两鬓数根白发,在乌黑中格外刺眼。

快到极限了吧?

我拿起手边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的电话,然后将白发一一拔下,嘴角露出苦涩笑容。

“回来了。”飞坦用脚关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一边应答一边迅速打开粉盒,扑两下粉,将眼角纹遮掩,重新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飞坦去烧饭,他玩菜刀的技术和砍人一样精湛,我拖着残躯走到他身边,细细地看着他,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他给看得很不自在,顺手将菜刀剁入砧板里,喝道,“要不是你个废材拿不稳刀,又不肯吃外卖?怎么会逼得我做饭?如果你敢告诉芬克斯、玛琪他们这件事,我就砍死你!”

我只是笑,没反驳。

他抬眼看了我两眼,终于低下头,闷不做声地继续砍骨头。

这种气氛一直保持到晚饭的时候,我喝完最后一口汤,终于开口打破了寂静:“你也该回去和他们会合了,那么久不回旅团活动,小心库洛洛记你旷工。”

他沉默了很久后问:“你要我走了吗?”

我点点头。

飞坦的指尖玩着叉子,叉子透过血淋淋的牛排,刺穿了银盘,他又问:“时间到了吗?”

我再次点点头。

他没有继续说话。

那天晚上,一切照旧,我们还是滚了床单。

第二天早上,太阳高升,我装着没醒来,他轻轻吻过我的指尖,我的手背,我的发丝,额头、鼻子……最后是唇。

当唇间最后一丝余温消失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我费力地起身,仔细梳妆打扮,然后穿上新买的白色裙子和编织凉鞋,拄着拐杖,摇摇摆摆离开家门,拦住一辆过路的出租车。

司机问:“小姐气色不太好啊,是去医院吗?”

“不。”我摇摇头,然后打开手机短信,按上面发来的地址,念了一遍。

出租车风驰电掣地往城市另一端郊外开去,停在一片树林边,我付了帐。掩着林间小道吃力地往前行,来到一座被湖水环绕的木制别墅前。

别墅的门自行打开了,银发的高大身影立在我面前,搀着走入屋内,低声道:“你应该让我去接你。”

“没事,还没废到这地步。”我喘了口气,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中,笑着问,“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会是伊路米。”

席巴给我去冰箱倒了杯水:“这是我签下的第一份契约,应当由我亲手完成。”

我们杀人者和被杀者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和谐。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又杂七杂八地谈了些琐事,才回归主题。

“谢谢,”我很感激地说,“这段时间揍敌客家没有来骚扰我,应该是你安排的。”

席巴淡淡地说:“没什么。他知道你的决定吗?”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飞坦,我点点头,回答:“他知道。”

其实飞坦、库洛洛、揍敌客家、幻影旅团的每一个人,还有我自己都知道这个身体的状况——精孔全开,彻底失去念力的人是活不长的,而且我停留的时间开始转动后,便越来越快,要将以前失去的岁月统统补回来,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便经历了从儿童到青年再到成年的过程,如今正快速步入老年,用不了两个星期,便会死去。

我们用了很多手段来制止这种时间流动,可是都失败了。

因为生老病死本来就是生命的规律,无论你愿还是不愿,都无法逆天,也无法改变我真实的寿命。

所以这一年多来,飞坦放纵我做任何事,库洛洛他们很有默契地不来打扰。

这是我最后的时光,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如今终于到了终点,也是我的最后一次离家出走。

像即将归去的猫,不愿死在家里,亦不愿死在喜欢的人面前……

现在这样,最好。

席巴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你死后,需要我处理你的尸体吗?”

我想了想:“烧成灰,丢去垃圾堆吧,总归会回去流星街的。”

席巴点点头,又问:“还有什么遗言吗?”

杀人前那么多话,揍敌客家这次真是大优待了。我笑着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只回头看着窗外。

夕阳的余光透过窗户,照在茶几上,飞鸟展翅掠过湖水,掀起几点涟漪,虫儿在窗外轻轻唱歌,仿佛在说“不舍”“不舍”……

世界真的很美丽,可我们都只是过客,时间到了,就必须落幕。

席巴的手,最后一次穿过我的胸腔,精准地避过肋骨,握住跳动的心脏,将它摘了出来。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没有血,没有痛苦……

我甚至没有感到死亡的降临,只像要进入一个沉沉的睡眠。

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死亡。

揍敌客家的欠债终于收了回来。

意识涣散前,我终于想起似乎忘了什么……

飞坦……

看来这辈子我真的要别扭到底了,至死都没说出那三个藏在心里的字眼。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定会变得坦率些的。

这样,就可以早一点幸福了吧?

“傻瓜。”窗外有声轻轻的叹息。

我的灵魂已轻飘飘飞离躯壳,回到大地母亲的怀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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