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对角巷。但西弗勒斯不易察觉地瞥过卢平几次。现在的他倒还没像二十多年后那样未老先衰，棕色的头发也没有多少泛白，尽管五官轮廓已经有了当时的样子，但整体线条上讲也要比那时更圆润稚嫩一些——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对方现在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并且为了自己的身份和其他的各种各样的理由而紧张，不安，惶恐；而并非那个在二十多年后变得潦倒不堪，同时也更精明圆滑的中年巫师。
也难怪，他一向考虑的事情往往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毕竟像波特和布莱克做完之后可以大摇大摆的离开，而他的工作几乎都是收拾圆场嘛。
这种性格，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进格兰芬多。
“我去给你开个户头，西弗勒斯。”在古灵阁门口，艾琳停下了脚步，“我想买东西之类的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完成，是吗？”
这有一部分是催眠上的暗示，但斯内普相信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排斥这个提议——毕竟他个人认为以艾琳•普林斯的性格，大概不会愿意让人看到那空空如也的银行金库。他颔首同意，但卢平看起来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他目送着艾琳优雅地朝古灵阁转身而去的背影，张口结舌，半晌都一动不动。
斯内普倒不是没打算去跟他搭个话，可他突然想看看他能僵持多久——要知道他这一生都很少有近距离拿狼人做实验的机会。之前他曾经向黑魔王请求过，以他当时的地位与所受的宠爱，黑魔王当然不会拒绝他。但可惜的是他自己太忙而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
斯内普一向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让同一个错误犯上两次。他干脆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卢平。他好不容易停止了颤抖，但仍咬着嘴唇，耳朵有些涨红，但他没有哭，这倒不错，他还以为没了可靠的成年女性在旁边，这个软绵绵的狼崽子会坚持不住哭鼻子呢。
就在这种一个不怀好意一个战战兢兢的僵持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西弗！嗨！”
斯内普愣了一下，转过头去。卢平看起来如释重负，也跟他一起转过头——仍然穿着那身红袍子的莉莉快步跑了过来：“你来得真晚！要不是我打算再回古灵阁来看看，恐怕就会错过你了……这是……？”
“卢平。莱姆斯•卢平。”斯内普抢先答道，“一个……挺不错的家伙。也是巫师出身。”
“嗨，你好。”莉莉友善地对他伸出手，“我叫莉莉，莉莉•伊万斯，是麻瓜出身，不过跟西弗很早就认识了……见到你很高兴。”
卢平犹豫了一下，颤抖着手跟她轻轻握了握：“你好。”
“莉莉……”斯内普有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我跟你说过……最好保密吧，要是有人知道了我之前带你过……”
“哎呀，他会保密的。”莉莉•伊万斯吐了吐舌头，指了指一边的凉棚下头，“他当时就跟我保证过啦，还有我妈妈。他说他会一直保密的，因为我答应他如果他保密就告诉他离合器的原理……”
斯内普真希望自己从来没看见过这副景象——穿着一身鼓鼓囊囊，傻乎乎的，看起来像是麻瓜中世纪戏剧服装的亚瑟•韦斯莱正跟另外一个看起来极为紧张的红发女人交谈甚欢……看那个女人脸上与佩妮甚为相似的轮廓和表情，他认为这种甚欢估计完全是亚瑟单方面的。
“为什么会是他？”斯内普吞了口口水，“应该是个教授来带你入院，但他最多……最多也只该面试魔法部……”
“唔……他没跟我交代过。”莉莉抓了抓蓬松的卷发，一脸困惑地说。
“那个……我知道。”出人意料的，卢平小心翼翼地插嘴道，“因为麻瓜出身的数量增多，邓布利多教授担心不可靠的人会造成神秘人的部下的混入……那位韦斯莱先生，我听说过他，他应该是个很亲近麻瓜的好巫师。”
……废话。斯内普想。在凤凰社的那段时间让他认清的一个重要事实是：就算哪一天邓布利多跟黑魔王手拉着手跳圆舞曲，结束时还互吻面颊并且交换戒指（咦？），亲爱的亚瑟•韦斯莱都不可能放弃他对麻瓜的爱。
不过大概因为这个理由，他也多少理解了邓布利多为什么要把卢平交给他的母亲——因为艾琳•普林斯在这个时代，身为斯莱特林竟然敢于抛弃家族，大胆地与麻瓜结婚，堪称惊世骇俗的行为，毫无疑问让这个教授心存好感。
尽管任何一个斯莱特林都不可能对他心存好感，但看起来，艾琳似乎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更何况卢平是个纯血统，就算是坚持血统论的孩子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偏见。而目前由于狼人身份一直畏首畏尾的莱姆斯•卢平，看样子也确实需要一个同龄的孩子来让他看起来更加正常一些——至少是在满月之外的那几天。
不得不说，邓布利多在很多安排上虽然看似随随便便，但都是恰到好处——而且确实可以让人放心，并且一举一动也大多出于善意。如果没有被他当成棋子去对付黑魔王的话，斯内普本人倒是很欣赏他的这种能力。
“神秘人？”莉莉兴致勃勃地插嘴，“那是谁？”
“……韦斯莱没跟你说？”斯内普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算了，也许他觉得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毕竟你还……算了。我们要不要去逛逛？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卢平扬了扬下巴：“我们可以一起给你讲讲黑魔王的事儿。”
卢平紧张地嗯了一声。
莉莉笑了，又好奇地看了斯内普一眼：“你妈妈没陪你来？”
“她让我自己逛。她……不大喜欢带小孩。”斯内普说。
“噢，我知道。”莉莉理解地点点头，拍拍斯内普的肩膀，“我妈也一样，但我觉得，让她跟韦斯莱先生说话，可比照顾我要来得费劲多啦……我去跟韦斯莱先生说一声，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玩。”
她没等二人回答就快步朝那边跑去，看样子直接插入了两人的对话。她的母亲一脸拼命按捺的喜出望外的神情，看样子早就受够了语无伦次的亚瑟•韦斯莱的轰炸。但她很快就垮下了脸，因为亚瑟•韦斯莱在看到那边的斯内普时露出了了然的笑容，然后对莉莉点了点头。
她很快就跑了回来，袍子在她的身后飞扬，让她看起来像只闪耀的凤凰。
“嗨，西弗勒斯，莱姆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卢平忙不迭地点头。莉莉笑了。
“那你也叫我莉莉就好。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我们是先买课本还是买书？对了，莱姆斯还没有猫头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样？我还想买点儿猫头鹰粮食……总是管你要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轻快地说着，明明是在提问，但却没有给斯内普和卢平留下半点儿插话的功夫。她滔滔不绝，中途还不停地做几个手势，看样子她对自由的逛街期待已久。
“我什么都没买，除了兑换了些钱。哎呀，我可没想到加隆那么值钱……”她对斯内普眨了眨眼，欢快地笑了，“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还你！因为我就像小矮妖一样贪心！对了，小矮妖到底是什么？韦斯莱先生说它们在爱尔兰还挺常见的……”
她高高兴兴地说着，时不时跑上前几步，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背着手倒退；碧绿的双眼闪闪发光，红色的卷发垂落在她白皙的面颊旁，与身上的红色袍子交响呼应——她看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漂亮。
斯内普望着她。如果真的是十一岁的他的话，一定会对她的这种光芒着迷不已。不过现在他当然不会堕落到会对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心动，哪怕她看起来比当年还要更加耀眼。
这种感情，十分微妙。
那种刻骨铭心的沉痛和悔恨早已经随着十六年的时光缓缓沉淀；而他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那种疯狂的迷恋早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消失殆尽。仔细回想起来，莉莉留给他的，除了满心的悔恨与患得患失的不安情绪之外，大概只有这种明亮的光芒。
一阵低低的笑声响了起来，斯内普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他看到莱姆斯•卢平——这个刚才还在哆哆嗦嗦的狼崽子，现在抿着嘴，忍不住地吃吃发笑。
看着那家伙的傻笑，他突然有些恍惚，同时，更有些恐惧。
格兰芬多的这些家伙们，仍然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那么，那时的自己，究竟是喜欢莉莉什么呢？
如果真的喜欢的话，那现在的自己，明明一切都没有改变，仍然对父母厌烦透顶，对波特党们恨之入骨，对黑魔王和邓布利多满心敬畏……
但为什么对她，自己能够如此无动于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