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久得我以为拉姆瑟斯已经站着睡过去了的时候,他那辨不出情绪的声音才在我头顶响起,“准备一下,我们还要赶路。”
“啊?”我惊讶地抬头看拉姆瑟斯,然而他已经走回了黑马的边上。
“你不会以为没有人会来追我们的吧?”听到我的疑问声,拉姆瑟斯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睨着我,我似乎可以感到他那平淡话语中的鄙夷。
“……”我还没从拉姆瑟斯自己就转移了话题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楞楞地看着他。
“虽说凯鲁王子的下属军队故意当作不知道放水,可是等元老院的那些老家伙派兵追来,我们可就没这么容易走了。”拉姆瑟斯大概也没期望从我这得到什么回答,自顾自地解释道。
果然,我就说仅凭拉姆瑟斯一个人,怎么可能从敌国的首都救出我这个死囚呢?既然现在我的罪已定,那么夕梨的嫌疑就被排除了,有人——还是个跟凯鲁王子毫不相干的敌国人——自愿来救我,也就没必要多加阻拦了。
毕竟,害我落到这个地步的,可是他——伊尔·邦尼呢。
拉姆瑟斯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声调微微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或者把乌鲁丝拉你留下?这样元老院的人找到了你,就会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吧?”他挑眉望着我,似乎真的在想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那怎么行!”我吓得忙冲到拉姆瑟斯身边,带着讨好的笑,“大人好不容易才将我带出来,就这样丢下我,那么前面的不都白做了嘛。”
“其实,救你也没有多困难。”拉姆瑟斯笑得极其恶劣,让我这个明知他在开玩笑的人恨得牙痒痒。
“对对,您是最勇猛的拉姆瑟斯大人,从西台首都地牢里救个人算什么?您还能旁若无人地在王宫中拉那啥呢!”我忙不迭地点头。
拉姆瑟斯听到我前半句还颇为享受的样子,却在我后半句出来后脸色逐渐变青。
呃,貌似这比喻稍稍粗俗了一点。但我本意只是想表达他能在哈图萨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的神勇啊。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您在王宫中可以横着走……不对,这是螃蟹!”焦急之下,我只觉得越解释越乱,“不是,我是想说您神勇无比,厉害过一千只猩……一千只狮子!”
拉姆瑟斯似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一个翻身上了马,直接伸手打断了我的话:“上来,我们该走了。”
“啊?……是!”我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大手,随即明白过来,忙伸出手,紧紧地拽住了拉姆瑟斯修长的手,任由他将我拽上了马。
我拉着的这只手,温暖有力,让我产生了可以依靠一辈子的错觉。
*
果然只是错觉而已吧……
当拉姆瑟斯于逃亡途中扔给我一块干瘪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干粮,而我在一旁可怜兮兮地艰难咀嚼着的时候,我有些哀怨地想。
不过——侧头看了眼不远处同样啃着相同东西的拉姆瑟斯——算了,现在是在逃亡,没必要也没有那个客观条件可以那么计较。
然而,还有一件我想计较却无法得出结果的事深深地令我纠结了。
虽然拉姆瑟斯能来救我简直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恩惠,但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渐渐清醒过来之后,我却陷入了疑惑之中。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原因,或者说——动机。那么,救我出来对拉姆瑟斯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一没钱二没势,从西台首都把我救出来,冒的风险有多大我很清楚。……虽然我也同意清楚敢和凯鲁王子抢女人的拉姆瑟斯胆子确实大得有些可怕了。
——难不成他是爱上我了?
“咳咳……”我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刚刚的想法太惊悚,结果掬水喝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水呛到。
好难受……
所以说,喝水的时候不能想什么太过可怕的事情,很容易呛到的。
“怎么啦,你没事吧?”拉姆瑟斯的声音飘来,令我刚刚止下去的咳嗽又猛烈起来。
“没……咳咳,没,咳,事……”好不容易,我艰难地压下了差点要了我的命的剧烈咳嗽,摆摆手回道。
“那么快点走吧,晚上之前找不到村庄的话,就麻烦了。”拉姆瑟斯随意地瞥了我一眼,利落地牵过了马,翻身而上,“要是乌鲁丝拉不想走的话,我可不等你了哦。”
“咳……请、请一定要等我。”我一边因为惯性零星地咳几声,一边赶紧抹干脸上溅到的水滴急切地跟上。
爱什么的,果然是我多虑了吧?才见过这么几面,怎么可能就爱上了呢?毕竟,我可没有什么万人迷体质。
所以说,果然是拉姆瑟斯……脑抽了吧?
*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我深深地鞠了个躬,以表达我最诚挚的歉意。
最终我们还是没来得及在夜色笼罩沙漠之前找到村庄。这一切,其实说起来还得怪我。
——我明明以前一点都不晕车的,怎样穿越了一回就晕马了呢?
逃亡路上不能太矫情,所以我也想强压下我的恶心。但“呕吐”这种事,不是我想忍就能忍住的。
当我在一个小时内连续叫停三次下马呕吐之后,拉姆瑟斯勒马停了下来。
“乌鲁丝拉现在的样子,倒像个贵族小姐呢。”拉姆瑟斯对于我的道歉付之一笑,状似随意地说道。
他那异色双眸在夜色下闪着细弱的光,却令我一怔,好像被盯上的猎物般,后背渐渐泛起一阵凉意。随即我稳了稳心神,尽我所能展开一个惊喜的笑,“真的吗?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他是在怀疑我不像个劳动人民么?
让他对我心存怀疑了可不好,我还指望着拉姆瑟斯救我于水火之中呢。
似乎真的只是随意的一说,拉姆瑟斯对于我的回答,只是浅笑了一下,随即侧过头看向了远处,“看来赶不到下一个村庄了呢。”
“真是对不起!”我诚惶诚恐地再次鞠躬道歉,生怕他将我丢在了沙漠里。我才不要留在沙漠里被风沙掩埋尸骨无存!
之后,因为我的晕马,又刚刚吐过太过虚弱,拉姆瑟斯只能和我一起慢慢地往回走。我们路上曾经过了一个绿洲,走路的话一个小时大概就能到了。
“乌鲁丝拉,你假扮战争女神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正当我在柔软的沙子中一脚深一脚浅走得东倒西歪昏昏沉沉的时候,走在我右侧偏前的拉姆瑟斯忽然开口。我一惊,下意识地回答:“我是个大学……”然而话一出口,我的脑袋瞬间清醒,忙捂住了嘴,暗叫好险。
“咳……原来拉姆瑟斯大人也知道这件事啊。”我随口扯了句话拖延了些时间,才从原版乌鲁丝拉的记忆中提取出了相应的信息,“我之前一直住在一个小山村,因为瘟疫,我的家人都死去了,只剩我一个。”
“是么?”拉姆瑟斯忽然回过头,正撞上我紧张的视线,目光中带着审视,“可是为什么乌鲁丝拉一点都不伤心的样子呢?”
……果然,因为不是自己的亲人,所以即使脑子里还有着乌鲁丝拉亲眼见到的她的亲人死去的惨状,我却无法感受到她的悲伤,自然语气中就没有应有的伤痛。我当初也只不过接收了她的知识和记忆,却没有接收她的喜怒哀乐。
“因为……”我有些僵硬地直视着拉姆瑟斯的目光,微微错开视线,“人的眼睛长在前面,不就是为了向前看的么?”
听闻我的解释,拉姆瑟斯异色的眼睛似乎闪了闪,随即又转回了头,“乌鲁丝拉还真是乐观呢。”
乐观?那是自然的……不乐观的话,我又怎么在穿越到这种鬼地方差点死掉之后还能笑得出来呢?
我忽然觉得情绪有些低落,不再说话。而拉姆瑟斯也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再挑起话头,我们就一路沉默着,一直到了先前到过的绿洲。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本来沉闷燥热的空气,随着太阳的隐匿而逐渐降温,变得寒冷起来,一直冷到了我的心底。
“阿嚏!”我哆嗦着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还好现在还没有鼻涕,否则……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想了些有的没的,我抱着双臂原地跺着脚。
怎么办?这里的夜晚这么冷,我又没带保暖的衣物,难道没被吊死反而要冻死在这里?
“啊!”正当我内心惶惶时,眼前忽然一黑,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完全遮住了我的视线。扒拉几下将不知名的东西从头上拿到手中,我才发觉这似乎是一块羊毛毯之类的东西。
我忙看向拉姆瑟斯,却见他正站在黑马身边,卸着食物之类的东西。
低头看着手上温暖地覆盖着我的肌肤的羊毛毯,我默不作声地紧紧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男人照顾女人,应该的!
不过……我又悄悄瞥了拉姆瑟斯一眼,却瞬间被他挺拔的英姿吸引得移不开眼。此时天色已暗,我只能透过昏暗的夜色看到拉姆瑟斯身形的轮廓。无尽的黑夜中,这轮廓仿佛是神祇的雕像,指引着我走出毫无出路的困境。
果然啊,这些人都是上帝的宠儿,被塑造得如此完美。
——好吧,上帝的儿女,现在还勉强加上我一个。但是,长得还算不错却遇到这么倒霉的事的我,果然是不受上帝他老人家待见的养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