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阳光灿烂的天气让德思礼一家和皮尔保持了好心情。就连哈利也在意外吃到柠檬冰棍和彩宝圣代以后挂上了笑容。反而是克莱尔,在徒步行进的过程中逐渐消磨掉了愉悦,疲惫下来了。
其实,了解克莱尔的人都知道:德思礼家的幼女,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运动细胞相当不发达的娇小姐。
关于这个“缺点”,弗农曾经抱着克莱尔对学校的校长骄傲地宣布:“我的女儿不需要体育课,她只要健康就好,根本不用和别人比着流汗!”佩妮则总在克莱尔吃饭的时候劝说:“我的小天使吃饱了就应该睡一觉,这样才会胖点,像达达那样可爱。”坚决的恋妹主义者达力同样反对妹妹参加任何形式的运动:“我绝对不能容忍克莱尔身上因为运动而出现伤痕!”至于哈利就更不用说了,他十分乐意代替表妹完成任何他能做的事情。
这种家庭倾注的无下限溺爱,让克莱尔这个上辈子被东方“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古训折磨过的女孩沉醉其中——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今生幸福得不得了!于是小姑娘就这样沉浸在了无条件的爱之中,彻底放弃了“身体锻炼”四个字,除了游泳,厌恶并回避任何会带来流汗的运动。
所以到了动物园,才走了不一会儿,克莱尔就腿软了。“早晚我会变成豌豆公主的。”她想。不过只悲哀了片刻,小姑娘就立刻呼唤弗农,享受起了被抱着走路的特权。
再行不久,爬虫馆到了。
馆里空气阴冷,灯光晦暗,沿四面墙都是明亮的玻璃柜。隔着玻璃只见各色蜥蜴和蛇,在木块、枝条或石头上爬来爬去,缠绕游动。这些外形古怪、滑腻腻、冰冰凉的冷血动物极大的刺激了高高矮矮的男孩们。达力和皮尔兴奋得不行,克莱尔却搂着弗农的粗脖子不敢下地。
两个男孩想看有剧毒的大眼镜蛇和攻击性很强的巨蟒。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馆里最大的一条巨蟒——它能用它的身体缠绕德思礼家的新汽车两圈,然后把它挤压成一堆废铁。这条巨蟒周身遍布云状的褐色花斑,鳞片都有大拇指肚大,反射着玻璃柜上的灯光。蛇的头搭在它盘起来的身子上,一层白色的膜蒙在眼上,睡的正香。
“让它动呀。”达力央求他父亲。
弗农放下怀里的克莱尔,用力敲了敲玻璃,巨蟒却纹丝不动。
克莱尔看了一眼同样把脸贴在玻璃柜子上的哈利,又看了看那巨大的巴西蟒蛇,不禁颤抖了一下。好吧,她知道蟒蛇这种生物是无毒的,但是她同样记得巨蟒吃人是用恐怖的生吞。而且她已经想起了这段剧情:这条巨大的可以绞杀在场所有人的冷血动物,再过一会儿就能自由的爬出来,实实在在的拥有攻击人的能力。
克莱尔正想着,就见那巨蟒睁开亮晶晶的小眼睛,蛇头优雅地抬起,仿佛在打量玻璃柜外的人。
小姑娘骇得转身奔向已然走开的达力,直到抓住哥哥的手时,才把害怕和担心藏起来,再次回头观察情况——
那蛇和哈利显然达成了某种沟通。巨蟒抬起尾巴拍了拍玻璃窗上的小牌子,片刻后又拍了拍……
“如果靠近的话,也许能听到哈利说蛇佬腔呢,”克莱尔抿着嘴唇想,“不过,离那条蛇太近可一点也不好。”
巨蟒正摇头时,克莱尔身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喊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达力!德思礼先生!快来看这条蛇!你决不会相信它在做什么!”皮尔挥着手向蟒蛇柜台跑去。
“哇塞,真是绝了!”达力也被精神的蟒蛇吸引,不顾妹妹挣扎的样子,拖着克莱尔走了过去。“别挡道。”他说,然后推开了与蟒蛇面对面的哈利。
毫无防备且惊讶不已的哈利,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随后,克莱尔之前曾有所好奇,但始终畏惧不已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皮尔和达力一下子紧贴在玻璃上,马上又惊恐万状,大喊大叫,连蹦带跳往后退去——
蟒蛇柜的玻璃不见了!
达力骤惊之下迅速后退,却不慎松开了克莱尔和他相握的手。结果向来手脚笨拙的克莱尔一个趔趄被带倒在地。
结果,在整个爬虫馆的人都尖叫着向出口跑去时,一个女孩横躺了在巨蟒面前。
那蟒蛇迅速地伸展开盘着的身体,准备从柜子里溜到地板上去——弗农·德思礼愤怒的咆哮、佩妮·德思礼恐惧的尖叫以及达力·德思礼惶恐的嚎哭,显然都无法阻止那条蛇靠近躲闪不及的克莱尔。
“克莱尔!”
在德思礼一家的齐声呼唤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实在太突然,谁也说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只看到克莱尔周围的空气产生了某种扭曲,就好像是透过加热的水壶喷出的水蒸气看过去一样。扭曲之处响起隐约的爆鸣,只见那条巨蟒在离克莱尔只有一臂远的地方先是停住,然后就飘了起来!
长长的蟒蛇身躯好像一条轻飘飘的麻绳一样,被无形的巨手狠狠甩上了爬虫馆的顶棚,接着又被摔到了不远处的柱子上……在两声震耳欲聋的“砰砰”声后,它缓缓滑落到地上,不动了。
弗农、佩妮、达力还有哈利见危机解除,马上连滚带爬满面惊悚地扑向克莱尔。
“我的天啊,宝贝你没有事吧!”弗农捧着女儿的脸。
“哦,我的克莱尔,可吓死妈妈了,有没有伤到哪里!”佩妮紧张的检查女儿的身体。
“克莱尔,我再也不放开你的手了!”达力紧紧握住妹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克莱尔,对不起!”哈利颤抖着不停道歉。
一脸空白的克莱尔,在家人的呼唤中把涣散的视线集中在了弗农激动得通红的脸上,许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蛇……蛇……”她哽咽着,用没被达力握住的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衣领,“爹地——好可……怕……呜——”巨大的爬行动物,冰冷的视线,尤其清楚地知道它可以轻易杀死自己……克莱尔完全被那条巴西蟒蛇击溃了冷静,即使知道小说里写着那蟒蛇仅仅只是离开,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她也无法压抑发自心底的恐惧。
前前后后的人生加起来足有三十余年的克莱尔,至今仍然可耻的胆小。
从不看恐怖小说和电影的她,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恐怖和惊悚”,严格说来,没有丢脸到尿裤子,已经证明她努力自我克制过了。
另三名德思礼也几乎被刚才那一幕吓破了胆子,心里知道玻璃消失和自己脱不开关系的哈利更是内疚得想死。四个人把娇小的克莱尔团团围住,专心致志盯着他们以为险些会失去的小女孩,以至于旁边的人连说了几次“劳驾”都没有听到。
那人叹了口气,念了一句“声音洪亮”。随后用极大的声音在这一小堆人旁边说道:
“劳驾!”
五个人都被震撼到了,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这位……这位穿着古怪的女士。
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衣领处绣着银色的花纹,虽然诡异,却线条流畅,样式合体。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女士宽身材,方下巴,灰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眉毛浓密,戴着一副单片眼镜。她显然试图表示善意,但是并不成功——表情依旧不减严肃,锐利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我的天,一个女巫!”唯一识货的克莱尔挂着眼泪和鼻涕在心里惊叹。
女士先是盯着哈利两秒钟,然后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把视线转向弗农·德思礼,说道:“先生,我是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司长博恩斯,很幸运,今天我恰巧到这里办事,才能及时处理您女儿魔力失控这件事……”
“等等!”佩妮尖声打断了博恩斯,“什么?魔力失控!”
博恩斯透过单片眼镜扫过表情呆滞惊慌的五个人,努力柔和了声音道:“很显然,刚才这名男孩不小心使玻璃消失之后,这名女孩因为过于惊恐令魔力失控炸飞了那条蟒蛇。这种事相信等他们到魔法学校就读,学会自我控制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
刚才竟然是克莱尔把蛇炸飞的!“哦——不——”佩妮把手放在胸口,一脸透不过气的样子。
克莱尔马上抱住她的佩妮妈妈,唤道:“妈咪!呼吸,呼吸!”其实她自己除了惊呼妈咪以外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弗农和达力则被哈利吸引了注意力,两个人一起对哈利咆哮:
“果然是你惹的祸!我要把你关到圣诞节!”
“玻璃消失居然是你做的,你居然敢把危险带到克莱尔身边!”
博恩斯对眼前的混乱无动于衷。
见多识广的司长女士冷静地用洪亮的声音继续说道:“适才我已经对现场做了简单处理,给必要的目击者施放了遗忘咒,蟒蛇也重新被关了回去。对于未成年巫师来说,这不是很罕见的事故,希望家长能够冷静对待,也请孩子们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佩妮抱着克莱尔,母女一起放声大哭。弗农抓着哈利的衣领来回摇晃,达力则满脸犹豫踌躇于是否该违背拳击信条揍扁哈利。
“……”
博恩斯沉默了片刻,再次对自己施放了“声音洪亮”,使劲儿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对定在地上的五个人说道:“那么,希望各位拥有一个愉快的周末。告辞。”
巨大的“告辞”两字还在在爬虫馆环绕时,博恩斯已经在细微的空气爆鸣中消失掉了,就好像她从没出现过一样,留下看上去似乎没有损毁的爬虫馆,表情还有些恍惚的游客们,以及那条躺在玻璃柜子中仿佛死了一样的蟒蛇。
那天剩下的时间所有人都是稀里糊涂度过的。
一行人仿佛逃难一样离开了动物园。弗农·德思礼几次险些把车开上人行道。遭受了“一忘皆空”洗礼的皮尔一路上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总是试图搞清楚为什么不再继续玩下去。直到紧紧抱着克莱尔的达力对他吼道:“皮尔,拜托,再不安静我就揍你!”
到家等皮尔的母亲将他接走之后,屋檐下的五个人都没剩下多少精力了。
就连弗农也只是有气无力一指碗橱,向哈利命令道:“去呆着,不叫你不准出来!”然后就倒在扶手椅里。达力马上跑去给他端来一大杯白兰地。
佩妮则抱着克莱尔,将她送进了卧室。
“妈咪,”被套进睡衣里,然后被看顾着躺好的克莱尔,小心地拉住佩妮为她盖被子的手,“我……我病了么?”
佩妮被女儿泪汪汪的眼睛盯得挪开了视线,小声道:“只要睡个好觉,我的宝贝,当你醒来,一切就会和平时一样了。”
“可是我一点也不困,真的。”克莱尔咬着唇。
佩妮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闭上眼睛,慢慢就会睡着的,克莱尔今天要听话。”看着女儿乖乖的点头,她才走到门边,然后回头温柔地对女儿说:“晚安,亲爱的,做个好梦。”最后关上了门。
而克莱尔看着关上的门,露出一脸垮掉的表情,随后将双手蒙在眼睛上哀叹,用只有蚊子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
“我的天,霍格沃茨,邓布利多,魔法……混账老天,你让我用十年证明自己是个麻瓜,然后算准了在今天颠覆它么?神啊,我可是‘克莱尔·德思礼'啊!我是佩妮的女儿啊!”
刚见到哈利的那两年,克莱尔心里着实兴奋过一阵子,她也曾想象自己挥舞魔杖念诵咒语然后进行刺激冒险。可是日子在佩妮的溺爱,弗农的娇宠之下缓慢流过,克莱尔渐渐的就寻不回最初闯荡魔法界的雄心壮志了。小女孩的心里只剩下——要当超级优等生,要让父母自豪——这种低龄、普通、容易达到的理想。
幼稚么?也许。重生并不是简单的生理年纪变小,克莱尔在德思礼家成长的这十多年里,在扮演小孩的过程中,她的心性也不可避免的真的回到了过去。她拥有成熟人生观,但是却有着幼稚的性情,有着被宠溺长大的女孩独有的娇气。
当她帮哈利清除碗橱中的蜘蛛时,她联想到了霍格沃茨密林里那些巨大蜘蛛;
当她看着达力在拳击台上将对手击飞时,她联想到了咒语失控后被无辜炸飞的巫师;
当她忙活了一上午只做出了一锅颜色恶心的汤时,她联想到了地窖里冒着泡的一旦不慎就会爆炸的魔药;
当她在学校里被所有人喜爱时,她联想到了霍格沃茨分院带来的不可调和的院系争端;
当她因为电影里角色死亡而心痛时,她联想到了摄魂怪之吻还有阿瓦达索命咒……
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出现的魔法天赋,让克莱尔从小说的角度里爬了出来,认清了现实。
她不是哈利·波特。
她没有吃过苦。
她胆小还十分怕痛。
就算拥有了前前后后三十多年的生命,她也从没有掌握过任何可以对他人施加伤害的力量,也没有面对可能被恶意伤害的心理准备。
她不确定自己敢不敢摸蟾蜍;是否能从容地对那些千奇百怪的魔药材料进行处理;她也许不敢靠近那会散发比厕所还臭的气味的巨怪;也不会有胆量面对会用视线将人致死的蛇怪。
与其去面对伏地魔的魔杖,她觉得还不如给自己来上一记“昏昏倒地”。
可是生活偏偏这样不如人意。
已经放弃了希望,很庆幸自己不是巫师不会增加母亲心理负担的克莱尔,这个都准备好计划和母亲在这段时间离开伦敦去度假,好避开哈利开学的小姑娘,却突然在这时吃到了一粒苦瓜味道的比比多味豆!
老天啊,最最厌恶神秘古怪事情的德思礼家出了个巫师……
越想越纠结的小女孩在深夜里久久不能平静。
……
……
就在克莱尔胡思乱想的同时,碗橱里的哈利·波特也无法控制自己鼓噪的心脏。
他知道那条蟒蛇是没恶意的。
它确实在滑出柜子时对自己说“谢谢”来着!
所以回到碗橱后,想起这一点的哈利,对吓到克莱尔的内疚并没有太多。
可是,让他不能平静的,是一直在他脑海中起起伏伏的,由博恩斯女士口中说出的那些奇妙的、不同寻常的词汇:
“魔法部法律执行司”
“魔力失控”
“魔法学校”
“遗忘咒”
“未成年巫师”
他听姨夫姨妈说过,自己的双亲死于车祸。所以,每逢夜晚万籁俱寂的时刻,他都会在没有星光的碗橱中回忆自己的父母……可唯独能想起的,只是一道耀眼的绿光,和前额上火辣辣的痛。
他曾以为他和父母同样在那辆倾覆的车上,自己额头上的疤痕就是车祸留下来的。可是,姨夫和姨妈从不愿他问起任何关于他父母的事,他们只会对他吼“闭嘴。”
现在,他突然有了一种模糊的,全新的念头。
就要十一岁的男孩握紧了拳,在黑暗里辗转反侧。
是的,他认识博恩斯女士的那种古怪打扮!和那些陌生人,那些经常在街上商店里甚至公共汽车上向自己打招呼甚至握手的那些人,是同一种打扮!
哈利咬住拇指。他想他抓住了些什么,只是还不确定。
他希望那层蒙在自己父母形象上的幕布能再拉开一些,只要,再一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