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6月24日,星期一,早晨天气还算不错。
弗农·德思礼推开碗橱的门,把哈利的早饭——一块冷硬的三明治——扔在睡得正酣的哈利身上。其实弗农很想踢醒哈利,但是最后,他也只留下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哼”,随即狠狠地把碗橱门关上,好像会有厄运从里面跑出来似的。
德思礼家另两个孩子也都睡过了头,佩妮花了大力气才将达力和克莱尔一个个从床上扯下来再收拾妥当。当四个德思礼,戴着八个黑眼圈,一齐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时,不论是上班还是上学其实都迟到了。
沉默在蔓延。
咀嚼的声音,餐具的声音,就是没有说话的声音。
克莱尔边吃边偷瞄母亲的脸色。佩妮尽管眉头深锁,脸色灰暗,但并没有哭过的样子。很怕母亲钻牛角尖的小女孩松了口气。但她知道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属于她的命运,在动物园爬虫馆已然被扭曲向了另一个和她曾经的设想完全不同的方向。
但克莱尔想,她还是能控制一些事情的。
门口信箱咔哒响了一声,一些信落到大门口的擦脚垫上。
小说中的这一幕从记忆里浮现出来,克莱尔转身瞪向大门口。“那一定是霍格沃茨的入取通知书!”她绝望地想。
在她呆滞的时候,达力已经将信拾了过来。
周一的信件不少,六七封信躺在达力的手里,被肆意翻弄。当他看到最下面的那封信时,他停住了脚步。
“克莱尔,”他惊讶地张大了嘴,看向把脑袋整个塞进餐布下面的妹妹,“这儿有一封你的信。”
“不是我的!”尖利到走音的叫声从餐桌下面传出来。
达力抓了抓自己卷曲的金发:“确实是你的啊,就是没有发信人地址很奇怪。”他念道,“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克莱尔·德思礼小姐收。”他皱着眉头掂了掂信封,“嘿,这信可真重!”
“既然是克莱尔的信,那就去看看谁写来的。或许是斯梅廷中学关于假期邀请活动的通知呢。”佩妮把女儿从餐桌下面拉出来,但是随即被女儿充满惊恐的大眼睛吓到了,疑惑又心疼地问道:“哦,我的宝贝儿,这是怎么了?”
克莱尔哽咽起来:“Mum,我不要看那封信!”半是演技,半是真心。她是真有些怕了,她知道霍格沃茨的信对佩妮意味侮辱的重现,更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混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界来信。
弗农对达力道:“拿来我看看。”他接过信,皱起了眉头:“这信封好像是羊皮纸……绿色的墨水,真是恶劣的审美。”他马上发现了除了没有发信人地址外另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信没贴邮票!”
佩妮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握着克莱尔的手,一个前扑,抢过弗农手里的信:“给我!”
“哦!我的天啊,佩妮你疯了么!”
佩妮什么也不理,只看了一眼就脸色惨白。她慌忙地把信封撕开——撕得那样用力,连上面盾牌的纹章都被扯成了两半。
她抖着手展开里面的羊皮纸,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则浮上一层火红的愤怒。
“他们竟然……竟然敢!”克莱尔的佩妮妈妈完全狂怒化了,她挥舞着那信,对弗农张牙舞爪:“他们果然把主意打到克莱尔身上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自从把哈利送来以后,他们就一直暗中监视着我们,他们想要夺走我的宝贝儿!那群,那群恶心的古怪的神经病们!”
吼完了这些让达力迷糊,让克莱尔意想不到,让弗农马上明白过来的话后,佩妮就像浑身再没一块骨头一样倒在椅子上了。她气喘吁吁地对孩子们说:“去吧,到你们的卧室去,今天都不用上学了,我会打电话给你们的老师说明的。”
克莱尔突然抓住餐布,叫道:“不,Mum,我不要去卧室,我要在这里!”
“回去,去卧室去!”有所领悟的弗农对她吼道。
“哦Dad,你怎么能对克莱尔吼叫,”一直迷糊着的达力清醒过来,“你把她吓到了!”
可是克莱尔娇小的身体尽管在弗农的怒吼里颤抖,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不走,我知道你们要谈我的事情,我要听。”
“克莱尔,”佩妮轻声说:“你应该听话,Mum和Dad会处理好一切的。”
小女孩突然跳起来,站到了椅子上,大声道:“不,你们处理不好的!听我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正常了!”克莱尔心说,考验演技的时候来了。
她面颊通红,嘴唇微微颤抖,小小的手握成了拳头,虽然哽咽,但仍清楚地说道:“那种把蟒蛇炸飞的荒唐事,确实发生了,就发生在我的身上。这次不是哈利,不是,而是我!Dad,Mam,我不笨,我听见那个古怪的女人说‘魔力失控’和‘未成年巫师’了!我的身上果然发生了一些,一些——”她大大的抽噎了一下,续道:“一些不正常的事情……”
佩妮捂着脸哭道:“都是我,是我的错,我有那样的妹妹,我的血里果然也有那样的遗传,是我把克莱尔搞成这样的!”
她哭得那样伤心,克莱尔知道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佩妮显然已经遗忘了,在她十一岁的时候曾经多么的想去霍格沃茨,或者说,她把那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深处,除了对婴儿时期的克莱尔说过外,一直当那件事不存在。
弗农握紧了拳,感觉有力无处发泄,只好疲惫的一抹脸,对激动着的家人们发号施令:“好了,我们都坐下来,看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吧。”
他把佩妮揽进怀里安抚道:“不要自责,佩妮,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这是命运,我们要面对他。我们的克莱尔这么聪明,我们也瞒不过她,你要坚强起来,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你看,这么多年照顾哈利,你不也都做得很好么。”
另一边,克莱尔则把自己深深地畏缩进哥哥宽大的怀里,小手捂着脸,挡住自己茫然的双眼。
以退为进,让谈话无法避开自己。这是自己的命运,没有什么比重生更荒谬的了,所以,一切没什么可怕的。
她很清楚另三位德思礼有多么的在乎自己,自己的表现虽然很冲动幼稚,却能避免这封信给他们带来更激烈的矛盾冲突。
“我是怪物!呜呜……”
“不,亲爱的,这是一种……一种能力,对,能力!很特别,不过不等于你是怪物!”
“可是别人知道的话会讨厌我的……”
“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哦,不,我是说,你要相信爸爸妈妈不会让你被人讨厌的,你只要相信我们就好。”
“那一辈子像做贼一样……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天啊,宝贝儿怎么能这么想!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你们也不想我变成这样的!”
“这个,的确是突然了点,Dad Mum没有准备,可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克莱尔,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那你们告诉我那封信上有什么。”克莱尔可怜兮兮地一指被遗忘在地上的羊皮纸信。
佩妮和弗农对视一眼,把信交给她,嘴里不放心地嘱咐着:“亲爱的,这只是一封学校的入取通知,关于……关于魔法的。”
克莱尔伸手把信接了过来。
信封早已经被撕毁了,不长的羊皮纸上用翠绿色墨水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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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国际魔法联合会会长、巫师协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魔法师)
亲爱的德思礼小姐: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
鉴于您未满入学年纪,属于特殊提前入学,我将于七月三十一日上午九时整前往拜访您的父母。如有不便,请派您的猫头鹰回信告诉我。
副校长(女)
米勒娃·麦格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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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克莱尔捂住嘴,小声□□,“魔法学校,巫师,我居然真的是……”
始终抱着她的达力和她一齐看完信,爱怜地摸着妹妹的长发:“这不就说你是个巫师么,没什么大不了。”
弗农和佩妮也一齐道:“没什么大不了。”
克莱尔泪水滚滚而下,扔掉信,使劲抱了下哥哥,又跳下去,扑入父母怀里:“Dad,Mam,I love you……and brother。”她羞涩地冲达力笑了笑,然后开始在父母怀里蹭来蹭去。
弗农和佩妮被可爱的女儿蹭偎得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焦虑,唯独剩下温柔的笑。
达力看着遗弃了自己的妹妹,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信,又仔细看了看,突然问道:“这个学校怎么办?克莱尔还要去那里念书么?”
佩妮为难地看向弗农,弗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克莱尔,”佩妮托起克莱尔的小脸,“你是想去这个魔法学校和有一样能力的人在一起呢,还是想隐藏起那些不同寻常继续去斯梅廷呢?”
克莱尔深深地看向佩妮妈妈的双眼,但是她看不出什么,佩妮显得很平静且坚定,仿佛无论克莱尔说什么,她都会用尽全力帮她达成愿望。
“我……”克莱尔选择了拖延:“我能不能等到七月三十一日再决定呢?”
佩妮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亲爱的,你知道,无论怎样我们都支持你。”
弗农跟着把克莱尔抱起来,然后对达力说:“既然要等七月三十一日,那今天你们还是要好好上学的。所以,去拿东西,我送你们。”
“哦不,”达力沮丧地一拍额头,“怎么还要上学啊……”
克莱尔在爸爸的怀里发出善意的“格格”笑声。
……
……
剩下的日子里,克莱尔小心地控制住情绪——幸好备受各方宠爱的她真的没再遇到什么突发事件。至于不幸的哈利,似乎承担了弗农和佩妮双方的迁怒——除了洗澡和上厕所,他再没获准走出碗柜。
小女孩曾在夜里偷偷摸进碗柜,把发生的事情用“克莱尔诠释法”对他讲述了一遍:准备了几天的措辞,适度的可怜状,因为未知而不能抉择的犹豫,对同样处境的表兄的依赖,小心地回避表兄对自己父母的怨恨。
这一世,虽然德思礼一家对哈利的态度依然不好,但是确实比小说中发生的好太多。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的哈利,虽然有些小聪明,还是足够天真和稚嫩。
克莱尔把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既然无从逃避到魔法学校去,那就要让一切走向好的方向。无论如何,从小一起长大的哈利值得依靠,她还指望帮助这个表哥阻止伏地魔呢。毕竟,自己在念书方面聪明归聪明,魔法天赋如何就未知了,身边有这么个好抱的大腿,怎能不抓住呢?
就是詹姆斯和莉莉的死因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不告诉总有人告诉!克莱尔在心里用力握拳。
最后,等哈利被允许离开碗柜时,暑假已经到了。
德思礼家的大人没有再和哈利提起任何关于他该去的石墙中学的事。哈利也乐得装傻。因为克莱尔有和他说过,姨夫姨妈希望:如果可能,他最好和克莱尔一起去念那个魔法学校。就连向来看不惯他的达力,也状似不经意地,几次把摄像机和遥控飞机“遗忘”在楼梯下。
七月的一天,属于哈利·波特的那封信也到了。
萨里郡
小惠金区
女贞路4号
楼梯下的碗柜
哈利·波特先生收
德思礼一家再次为了一封信坐了下来。此时的克莱尔一边故作兴奋,一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改变开始了。”
在这一天里,由于克莱尔长达半个多月的潜心经营旁敲侧击,佩妮终于主动开口,对哈利透露了关于他父母的零星信息。
这包括:他们是巫师,并非因为车祸而死。
克莱尔很庆幸,哈利·波特今年只有十一岁,内向羞涩善良的他只是有点儿像斯莱特林,他在多年的冷暴力下并没有扭曲成伏地魔那样。而且,佩妮妈妈的直言相告,比让他自己瞎猜要好得多。
她衷心的希望,少年对德思礼家只有“不喜欢”,并非“恨”。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
……
几天后,七月三十一日终于到来了。
除了哈利自己,只有克莱尔还记得这是他的生日。只是,来的既然是麦格,并非海格,那么哈利就不会再拥有小说里写到的混乱生日了。克莱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为哈利准备的生日蛋糕、贺卡和一个礼物放在他的碗橱门前。
早餐后,所有人都紧张地收拾停当,等待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拜访。
弗农推掉了上午所有的会面,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早餐之后一直在客厅里打转。佩妮只顾着在小卧室里围着克莱尔,挑了五六件衣服给她试来试去,最后才选择了一件粉色的蓬蓬裙。穿得像个小淑女,再编了两条小辫子,克莱尔看上去可爱到爆。遗憾的是达力抗议无效,满怀万分遗憾和不满,他被赶出家门上学去了。
当然,哈利也穿上了全新的衣服——昨晚弗农扔给他的一套看起来很不赖的合身小礼服。
上午九时整,门铃响了。
去开门的佩妮很快迎入了一位瘦高的女巫师——
她身披一件翠绿色的斗篷,戴一副方形眼镜,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很紧的发髻,神情严肃。
“上午好,”她自我介绍道,“我是霍格沃茨的变形课教授,麦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