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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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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勍抬头触上他的视线,只觉那褐色的瞳眸里飞扬着几丝明耀色彩,好似光柱投射进胸臆深不见底的黑潭,萌生出盎然生机。

她很快侧过头,避开了。

聂玉凡浓黑的眉一振,仿佛能惊起采花蝶儿乱飞,正对她的反应尤为不解时,座上传来靳恒的声音——

“既然是慕容高师的传话,那我也不便多做打听,娴儿自小就喜欢黏在你身边,日后也请玉凡多费心了。”

双方客套几句之后,靳恒才与夫人离开府上大厅。

“小娴。”见人走后,聂玉凡趋步来到奚勍面前,清俊面容似乎被愁云笼罩,声音也不复方才的明澈,有种隐忍多年的忧悒,“刚刚我听丫鬟们讲,靳大人又因为你大发雷霆了?”

“我们去庭院里谈吧。”奚勍慢抿完一口茶,不待他回答就已经从座上站起,扭头冲身后的莹怜吩咐句,“莹怜,你就不必跟来了。”

她抬头又淡淡看了聂玉凡一眼,淡淡地道:“走吧。”

裙裾簌簌,擦着聂玉凡身侧而过,清寒幽洁的体香却像雾霭般萦绕不去,搅得他心神一阵迷疑,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跟上前。

庭院里,他们并肩行走,一路穿过桃林竹宛,来到假山后的清碧鱼池旁,两个身影静静停驻在那里,看似正在逗趣池中鱼儿,感情甚笃,构成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

“原来是这样!”聂玉凡听她说完,独自点了点头。昨夜他本已把房顶上的残局收拾好,只要她第二日装作无事的样子,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偷摸遛出来的事。

“只是小娴,你穿着夜行衣就睡着了,未免也太……”聂玉凡微蹙眉头,显得有些哭笑不得。这番样子,靳恒肯定猜到她是从房顶溜跑出去。

奚勍并未言语,目光直盯池中,却没有随鱼儿的嬉戏移动半分,透诉她的心绪并不在此。

聂玉凡侧过头去,冲破乌层的煦阳从他眉角扫过,照映在奚勍宁静盈立的身体上,荧荧发亮,仿佛一朵寒梅绽放雪中,清贵傲然,一旦触碰,就会让人涌起亵渎圣洁的罪恶。

聂玉凡有一瞬的神飞,师父这生只收他与靳沐娴两个弟子。聂玉凡出生便是孤儿,所以平日里甚为疼爱他这个小师妹,捧在掌心里呵护备至。而靳沐娴每回见了他,浑身更像涂层胶似的黏他不放。以前她跟靳恒顶嘴,把府上弄得沸反盈天,都是靠聂玉凡前来收拾局面,这才让靳沐娴当下收回小皮鞭,飞扑进他怀中,整个俏丽小脸笑靥如花,甜甜说了一声“聂哥哥我只听你的”,气得靳恒当场没吐血晕过去。

可是现在的师妹,即使近在眼前,也给他一种恍如隔世的遥远,看向他时,那双眸中的冷冽清辉,像冰水渗入体内激出寒悸,冷艳绝色的容颜虽无表情,却多出与以往不同的沉敛神韵,触目之下,令人神往心折。

她,现在竟真的在看他!

聂玉凡睁大眼,瞳孔中倒映她侧目而望的影像,整个人犹如大梦初醒,禁不住倒退一步。

“你怎么了?”奚勍见他神色慌乱,黛眉微微蹙起。

聂玉凡胸口上下起伏,表情极像魂魄被召回的瞬间,迷惘无措,愣愣看着奚勍,答不出话。

奚勍本就心事重重,对他这反应倒没太往心里去,目光继续落向波光粼粼的池面,有些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是我的师兄,而我……是靳府千金,靳沐娴。”

聂玉凡被她没头没脑地一句说的莫名,可渐渐的,心中隐约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奚勍悲凉地叹口气,此时一双冰眸仿佛被灰尘蒙进般沉黯,良久,才道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怎么办,我现在,只记得这些了。”

“什么?!”聂玉凡好听的声音近乎破碎,生怕自己听错一般逼近她,“小娴,你刚刚说什么?”

奚勍抬起头,被他背后的光芒刺射入眼,双眸微微眯起,她皎美玉颜浮现些许悲怅,声音却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从昨日开始,我就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聂玉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烈日下如同具泥石雕像,待思绪百转千回后,脑海蓦然晃过她昨夜睁开眼时,那抹他曾前未见过的清冷雪泽。

他双手钳住奚勍瘦弱的肩膀,也仿佛抓住关键一点,声音微颤道:“难道说,是昨晚你从高壁上摔下来时……”

“我,为何会摔下?”奚勍话音里透出一丝空茫,随即低下头去,两旁青丝如瀑而泻,遮住唇边那一抹略带阴谋的翘弧。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起……”聂玉凡喃念着,心中恍然,棕褐色的瞳眸中乍涌漫天悔恨,背脊如被棍杖狠狠击打般微弯,不觉间,将全身所有重力集中到钳着她的双肩上,启唇愧痛地吐出字:“小娴,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奚勍目光由他白皙的下颌慢慢往上抬起,像在审视般,将他俊秀面容中的每丝表情都收入眼底。

他相信了。

奚勍深知,今后她是要以靳沐娴这个身份生活下去了。可若装作什么都不知,或许靳恒那边好说,她可以改头换面做个孝顺千金蒙混过去,但对聂玉凡和那素未谋面的师父,一夜之间武功尽忘,叫她该如何说得过去?迟早会败露身份,所以奚勍只好在这位疼爱‘自己’的师兄面前扯个谎,借摔岩一事丧失记忆,一来不会令他怀疑,二来他心存自责反而会更加听信自己,三来有些未搞清楚的疑问也需在他口中得知。

“师兄,好疼。”纤弱的玉肩承受不住他压来重力,肢骨恨不得要四散崩溃,奚勍双眸泛泪,娇柔地发出一声,实际却在提醒。

“啊。”聂玉凡意识到后立即松手,若远山的眉好像笼了层淡雾,已失去以往欲翅振飞的神采。

奚勍揉了揉肩膀,不在意地浅笑:“师兄你无需自责,事因全由我而起,或许是那时自己一个不小心……”

“不。”聂玉凡突兀打断她,浓密的睫毛犹如薄薄蝉翼扇动两下,在眼睑下方投落一道浅浅的阴影,“当时我正注意秋莲那边的情况,未曾留意小娴你……可能是晕眩病突然发作了。”

“晕眩病?”奚勍拧眉不解,宛若夜莺婉悦的声音里,含有更深一层的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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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恒年轻时曾生过一场疾病,险些命失,之后病情虽慢慢痊愈,可经过太医诊断,说他日后子息艰难,导致靳家最后只得一个掌珠,便是如今的靳沐娴。

靳沐娴自出生之日起,就被靳氏夫妇如珍宝般爱护宠溺,凡事都对她百依百顺。可惜老天并不眷顾靳府这位唯一的千金,靳沐娴从四、五岁起患上晕眩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晕倒不省人事,虽被太医们看过也开过药方子,但病情依然不见好转。直到靳沐娴七岁时,靳恒得到本朝天师大人指点,说她被妖魔缠身,需心智如钢,英气自发,方可驱散身上妖魔。

“所以爹爹才让我开始学习武艺?”听到这里,奚勍面无波澜,实际心底却在讥笑出声。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尤觉那位天师大人的说法可笑甚极。由此她也得知,这位善清天师于先帝在世时就颇受尊崇,而现下轩帝自幼就害怕鬼怪,对这位善清更具依赖,所以他在朝中尊威要远远超过一些重臣。

亏了没说让把沐娴当男孩般养。奚勍思绪有些飞飘,庆幸事实并非她所想那样,否则要像个男孩生活长大,一来她装不好,二来有些事……想想也不方便。

“嗯,可惜……”聂玉凡点点头,话未说完,奚勍却基本猜出后半句。

可惜让靳沐娴学武,非但没治好她的晕眩病,更使她从此迷恋武艺,将小女子应学的琴棋书画样样抛出脑外,再加上长久娇惯出的蛮横脾气,动起气来总要举刀挥剑,现在奚勍也算能体会到靳恒那般大发雷霆的心情了。

“说起来小娴,我还记得师父当年收你为徒时的情景。”回忆过去,聂玉凡眼眸若星辰闪耀,淡笑间散发出如沐春风的气息,奚勍在旁看着他,只觉像在欣赏一幅清悠神旷的水墨山画,染不得半丝隐晦。

“师父武功盖世,名扬四海,可身下只有我这一名弟子。虽然不少有名之士想归于师父门下,但都被他老人家一笑拒之。唯独你七岁那年,靳大人带你上山拜见,你指着师父道‘这个人太老,不要拜他为师’,那股骄横态度,却惹得师父频频大笑,说性子好生刚烈,反倒收了你为徒。”

“你师父……师父的性格也真是古怪。”奚勍忍笑嘀咕一句。

一阵清风吹来,擦过池面泛起细碎的粼粼波光,打碎两个人相对而立的影像。

奚勍一头黑玉般的青丝被风吹扬在半空中,恍若蝶翅翩跹,聂玉凡见她低头垂下眉睫,忙用宽袖为她遮挡风袭,仿佛将其护入一个温暖如煦的港湾。

他比靳沐娴大出三岁,身形却已高出她许多,站在风中像翠绿秀竹一样俊挺,肩后高束的乌发无拘无束飞散,勾勒出一道飘逸的弧线。

“这风来得还真是突然。”奚勍抬手整了整额前碎发,声音恰似雾里琴音,细细微微又很清晰。

“现在二月天里,本就忽冷忽热,平日你还是多穿些的好。”聂玉凡一边垂下袖,一边看她细心整理鬓发的样子。不时间她抬眸轻笑,一双眼里宛如银巅之上的冰河,清冽至极,深深看久了,似要被摄走魂魄。

莫名的,他心跳漏掉一个节拍。

“嗯。”奚勍站的有些累了,找到一块平坦的圆石上坐下,聂玉凡悄然收回眼,有些纳罕刚刚为何会心跳加速,以前他对师妹不也是这般小心爱护吗?

“那你说说,昨日我们去做什么了?为何他们会称我为‘夜殇主’?”奚勍问话间,目光落在地面的一根枯木枝上。

池边立有一棵小树,聂玉凡双手环胸倚靠过去,光洒斜下,更显透出那修长身姿,洒脱不羁的气质。

“秋莲他们都是孤儿,你见可怜,让我将他们一个个带回来,安顿在南郊的一个宅院里。”

“至于幕后之事,全是你做的吧?”奚勍似料到般,低身拾起那根木枝,纤纤玉指白皙剔透,似比手中木枝还要不堪一曲。

聂玉凡无奈转笑:“你这丫头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事都是一句话后交给我处理,平日我教他们几个学学武功,结果你倒有了新想法,每次蒙面示人,让我替你隐瞒身份,说要带他们几个人劫富救贫……”

“胡闹!”奚勍原本正在地上画着圈圈,听完这句,木枝杵在地面险些折成两半。

夜殇主,行于夜晚之上的主人。

一个娇贵千金,说什么劫富救贫,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简直如小孩闹剧一般。

“你既然是我师兄,之前就由我这般任性妄为吗?”冰魄如刃的目光仿佛划破他的衣袍,直刺胸口。

“小娴……”聂玉凡只觉心中一凛一痛,她的言语没有任何问题,唯有那口气,就好似,不是在说她自己。

“我知道……可你性子太倔,如果阻止又怕你做出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所以我选了那家官员旧邸,看你在眼下行动总会放心的多。”他双手不自禁地垂落两旁,自责和懊悔犹如一层阴霾压上了眉梢。

“抱歉,是我语气过重了。”奚勍其实无意责怪他,刚刚不过一时心直口快,神色落入了怅然,“下次,带我去见见他们吧。”

聂玉凡轻应一声,两人便保持在一片沉默中。

奚勍淡撩嘴角,在地面接着画起圆圈,一个又一个,一列又一列,最后都从上到下划过一条竖线,从旁看来,以为她是在乱画打法时间,可奚勍自己心中很清楚:

那是一串珠帘。

“昨夜我们所去的府邸,是何人住所?”丢下木枝,奚勍拍拍手中灰土,在明媚的阳光中展露笑颜。

聂玉凡望向她,一双冰晶雪眸,流转间像有碎光坠入盈盈闪动,淡淡一笑,已是倾城绝世。

这张容颜,尽管他熟悉相伴了四年,却似乎在今日这刻起,他才发觉那笑容竟可以美得如此清丽绝伦。

聂玉凡忙低下头去,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房处莫名涌来的悸动,缓慢说道:“那里曾是朔王官邸,而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贵为藩王后便远离京城,至今还留下这么一所住处。”

聂玉凡注意她此时神情一滞,心生敏锐的他立即关切地问:“小娴,有什么不对吗?”

“没……”奚勍低低回答,声如蚊呐,原本流畅的思绪却像被什么牵绊住一般,无法正常运作,故换个话题道:“师兄,之前你说师父有话传我,是什么?”

聂玉凡稍一愣,白如美玉的面容上微微浮现尴尬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其实昨夜我看你精神恍惚,不若以往,一时心急才扯个谎来府上见你。”

不知为何,他这番话却令奚勍心中窜流出一丝暖意,曾前,她也是这般的期盼过,有一个人,能够真真切切地关心自己。

“师兄,关于我失忆的事,请你先帮我隐瞒下去吧。”奚勍背过身,裙裾飘摇,从后望去,娇小纤瘦的身影宛如一株亭立于池畔的仙莲,沾不得尘世半丝污淖,只生生惹人怜惜。

聂玉凡一口答应,接着侧过头,似乎不愿让自己再看得出神下去。

“至于师父那边,也不想他老人家为我担忧,所以此事也暂且不要提起。而师兄你……”奚勍思定好后,把头转过,玉颜比那阳下的光芒还有夺目璀璨,令人不敢直视,“在师父出关前,需要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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