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颜公主身裹粉荷春雪长纱裙,衬着娇嫩肌肤白如凝脂,吹弹可破,两片花瓣似的朱唇微抿,泛过动润樱泽,娇艳欲滴。
她稍抬眼帘,一双恍若蕴有泪雾的眸子朝禤环投去,一时柔光点点,水波涟涟,好像随时都能落下泪般,更显妍颜犹如水榭下的鸢尾花,惹人怜爱。
禤环微微躬身。
“禤天师……本宫自入宫以来,便觉浑身疲乏,牵病多次,此次请大人前来,只想让这沁吟宫内外,驱邪避秽,以转佳运。”
禤环听完,颔首表示明白。
华颜公主玉手一挥,便摈退了月彩及左右侍婢,随即目光投视过去,波光荡漾的眸中直映着那抹清长身影,如同湖面映月,再也移不开。
“人,可都走了呢……”
莺语娇滴地,她施施然上前,对方也跟着缓慢抬头,墨玉朦缈的双眼,令她心旌蓦一震摇,水样眸里瞬刻流泻出绮丽靡曼的色彩。
是他!
终于……见到了。
华颜临近跟前,青葱玉手抚过对方脸上的白色布条,轻轻柔柔,想象着自己触上他肌肤时的感觉,
“在我面前,也需这个样子吗……”她指尖一点点顺延滑上,望向那熟悉的眉眼间,指尖竟微微变得有些颤抖,待要触上时……
“即使拆下,你也未必认得。”精秀致雅的眉形挑了挑,他似在轻笑。
华颜这才回神,想他做事向来谨慎缜密,布纱下的脸容恐怕也已易容。但当那双眼神注视向自己时,仍如既往,缭雾一般让人难以捉摸,探不出丝毫情绪。
本以为,自他睁开双眼以后,对她,会比对其他人有所不同……
“若不是池染给你那条丝帕,恐怕你也不会这么快来见我。”不免失望地收回手,美眸一睨,满是怪嗔语调。
兰玖容低下头,朦缈眼神仿似在看她,又仿似透过她身体看向别处:“你上次故意出现,只为了见我?”清悠嗓音受白布遮蒙,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沉美低迷。
得他注视,华颜嘴角浮现柔媚笑意,髻上垂落的流苏光彩熠熠,衬得面若娇花,动人不已:“看来天师府上下,都已被你清理干净了。”
尚清死于火中,她就知其中另有蹊跷。为确定自己推测,特意选在那时出现,而一眼,即让她认出假扮禤环的人是池染。
池染、池晔,这两人跟随他身边最久,而对于自小与兰玖容一起长大的华颜来讲,再熟悉不过。
他们一刚一柔,池晔性情冷峻,杀气浓烈,若扮作尚清膝下的那个文弱小徒儿,自然引人怀疑,而池染的体形与外在感觉同兰玖容极为相似,如果相互替换也难令人察觉。
“你知道了……”兰玖容半合眼,声音里无波无澜。自小,她便是这般聪慧机敏。
华颜巧笑嫣然:“这是当然,你回帝都没多久,这位颇受尊崇的天师大人就葬身火海,更何况你与他……”单手掩唇,凑近耳畔道,“有不共戴天之仇哪。”
窗棂外莺鹊一声鸣啼,惊落枝头树叶,仿佛凋谢的生命一般,让人心口闷震难抑。
兰玖容不快地压低眉,拂袖一甩,一根银针迅即破窗而出,被刺中的莺鹊气绝落地。
华颜瞥眼窗外,神色上无怜无痛,语气却意外透出几分轻怨:“不过有些刺耳罢了,你竟也毫不留情。”
兰玖容稍耸削肩,似在讽笑她这番怜慈口气。
华颜见他如此,朱唇娇翘,终于捺不住长久未见的情愫,娇柔身体无力一软,跌进他怀中,温绵酥骨地声音里掺杂一丝暧昧不清的颤动:“师兄……”
清甜香氛萦绕周身,勾惑人想要贪婪地吸取,寝宫内纱幔轻扬,紫烟催梦,一时仿陷入迷境。
兰玖容眉宇间却淡然如常,只当闻入这香气,竟怀念起前几日那股白梅似的冷香,颦起双眉,不疾不徐地推开怀中暖玉。
“可别忘记你现在是何身份了。”他话音里带着提醒的暗意,“华颜贵妃娘娘。”
‘华颜’听完,忽绽出诡秘笑容:“那个不受宠的公主?呵呵,她早已被我送入阴曹地府。师兄呐,我还是喜欢听你跟爹爹唤我‘黧儿’。”
兰玖容瞄向她指上的艳红蔻丹,那么鲜丽动润,实际却淬满了毒,颜色愈鲜美,亦代表毒性强烈,有谁能想到,那样一双纤纤葱玉手,能够杀人于无形?
“你主意倒越来越大了。”兰玖容平平淡淡道。
风季黧自然听懂他指什么。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祁容,只有4岁,躲在父亲衣袍后生怯地望向他。
风季黧从没想到,一个7岁孩童就可以美到如斯地步,美到一尘不染,仿佛瑶华幻成,天雪融成,冰清玉洁,容不得半分亵渎。
回到竹林小屋时,他双眼被一条白布蒙罩,后来得父亲允许,才将那条白布摘下来。
当风季黧看见那双眼时,便被彻底震惊住了。忽觉尘世上所有璀璨精华都凝聚在那里,被它所望之处即刻失色黯然,比炫珠还有夺目,比月华还要美丽。
那一瞬,风季黧只觉自己迷陷进那美得无可比拟的金色光晕中。
之后她才知,那双眼,是不能让外人看到的。
祁容平时甚少说话,师父吩咐做什么,便去做什么。风季黧唤他师兄,他自然称她师妹,后来耐不住对方几次难缠,才改口为‘黧儿’。
祁容自小就才智非凡,又具有学武天赋,拜师三年后就小有成就。同时风季黧虽然年幼,可心思玲珑,她清楚若不是因为父亲,他根本不会理会自己,那股与生俱来的尊雅高贵,无人可及。
于是她决心,要让自己变强,要让祁容正式注意到自己,因为她最终目的,是想从祁容眼中读到不同于其他人的情感——在意。
虽想习武,可惜她继承已逝娘亲的娇弱体质,最后只练会简单轻功及些自保招式。然而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只能永远仰望、恋慕着那个人,她要与他齐站天端,俯瞰众人。
风季黧开始钻研毒术,在三年之中通读百家医药书籍,学会各种制毒、解毒的方法,虽然危险,她却觉再适合自己不过,因为父亲当年就是江湖有名的毒药师。
直到一年后风季黧在‘那人’府上见到祁容,却发觉他与初见时有所不同了。双目紧闭坐在椅上,静静不动,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将他衬得削瘦无骨,好像整个人都是用碎玉凑成的,轻轻一触,就会坍塌殆尽,如此的……脆弱至极。
那一刻,风季黧感觉心脏被什么抽离出体外,竟疯魔般哭喊着问父亲是谁把他变成这样,她以为……祁容快死了。
后来才知,他自愿服下了天下最狠绝、同时也是父亲亲手制作的噬血蛊。
这种蛊毒没有解药,寄宿人体吸食血液,毒发时恍若被千万鼠蚁啃噬撕咬,痛苦欲裂,绝非普通人可以忍受。然噬血蛊本身不会置人死地,只慢慢消损对方体力,往往大多数人都因承受不住它毒发时的痛楚,最后以自尽方式了结生命。但如果拥有一定内力和强大的意志力,经历几年反而会逐渐适应噬血蛊在体内的寄宿,也就是血液与蛊毒相融,变成一种特殊体质。
祁容自愿服下噬血蛊,以生活作赌注,却只为改变世上那抹独一无二的……美丽金泽。
风季黧听父亲说,如果他能够撑过14岁生辰,便可活下来。
而当她得知祁容的身份和遭遇,才明白那所谓的意志力,支撑他活下来的原因,是仇恨。
至此风季黧起誓,日后,要靠自己能力来替他铲除仇家,即使不需要,她也要让他知道……
“我的决定,爹爹向来不予干涉。”风季黧微笑翻看指上的鲜红蔻丹,神情自若。
对,只要让他知道,她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所以为了计划,她鸠占鹊巢,取代华颜公主的身份已有六年,当初靠‘那人’之力,将身处在犹如冷宫一般的弱小身躯和小侍婢扼杀在双手里,并施药让原本如花似的脸上出现类似红疹的斑点,至此这位不受宠爱的公主更加无人愿意与之接近。
所以邬国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华颜小公主早已在11岁那年死去了。
兰玖容声音里没有起伏:“你主动向邬王提出有远嫁之心,就已经乱了我的计划。”
无温态度,令风季黧心头一个激灵,知此事全属自己任性,不过为追他来□□,也无所谓他生气了。包括这次,也只单单想见他一面。
“我会助你除去他们。”
风季黧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