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畅快淋漓乘风而下的感觉,又一次体会到了。我能感觉到墨绿色的发凌乱地随风飞舞,身体不知是因疲惫,兴奋还是恐惧微微颤抖着。
真的回来了。
当年,我也是这么站在船上。因害怕未知,而潜意识里对这片海洋敬畏而恐惧。当时刚上船的我被有意无意地敌视提防,也没有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敢站在船首,只是牢牢地扒着船栏杆,睁大了眼,打量着不可思议的上行海流,动作谨慎僵硬。记得当初翻越山巅,乘着狂风水流,那刻自己的心中有着满满的,仿佛要溢出,腾空生出双翼的兴奋感。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几次历险的机会?不放手一博,将来垂暮的时候暗自悔恨的又是何人?
我从未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但现在站在这里,却不复当初心情。
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我目光坚定地看着船首。
前方等待我的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我都准备好了。
我回来了。
我来了。
坐在桅杆之上的山治低头大声朝我们喊叫,语气中有着疑惑:“娜美小姐,前面有山!”
山?难道是!
我顺着朝下方望去,只见在这片烟雾弥漫的海域之中隐隐显出了一个巨物的轮廓。
娜美有些惊讶:“不会吧,从地图上来看,穿过双子海峡,前方应该是伟大航道的海洋才是……怎么会有山?”
湍急水流也掩饰不了的厚实低鸣声再次响起,证实了我的推测。我的脸色变了变,咬牙开始估量第二次透支灵魂之力的后果。小家伙太过年幼,能媲美巨龙的威压借着我的灵魂才能完整发出……随着我们的接近,雾气中原本模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我们终于看清了阻拦黄金梅莉号山丘的全貌,灰黑色的身躯堵住了整个通道,极是巨大。
果然是拉布。
“不是山!”乌索普的舌头将近打结,磕磕巴巴的,“是鲸鱼!”
“那里!”卓洛的眼睛尖,看到了左方狭窄得只能容一条船只通过的狭缝,“把舵转向右方!”
“船舵已经断了!”乌索普神色慌张,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跑去船舱内。
“想想办法!”卓洛利落地翻身跃入舱底,动作流畅,声音沉稳,“我来帮忙!”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甲板上,带着草帽的船长忽然说:“我有办法了!”说完他便朝船舱底层的方向跑去。
我眼睛一亮,好办法!
计算一下水流的速度加上船只的速度和重力所引发的冲击力,黄金梅莉号离鲸鱼的距离,能让船只顺利转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用炮击的反冲击力,大概能阻止船只行进。
我停下,屏息死死盯着炮口处。随着一声巨大的炮响,白烟冒出,船首橡木折断的声音,黄金梅莉号终于停了下来。而船上大家的表情一致得恐怖,统统冷汗直冒,脸色发白,嘴张得让下巴几乎脱臼。
“没事的。”我单手插兜,打量着眼前巨大的鲸鱼,神色平静,帮他们进行神奇动物知识扫盲,“这是西海特有的岛鲸,是世界上体形最为巨大的鲸鱼种类。它们的保护皮可以达到数百米厚,感觉不到炮击的。现在……可能只是觉得有点疑惑。”
“总,总之,我们快点划出去。”山治和卓洛已经拿起了巨大的木桨,还有些惊魂未定。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原本站在断掉的羊首旁沉默着的路飞忽然暴起,怒气冲天地一拳准确无比地轰上了拉布的眼睛:“混蛋!竟然破坏我的特等席!”
你找麻烦可找得真准!
“大家抓紧!”我无语一瞬,勉强握紧栏杆提醒道,“这种鲸鱼最脆弱的地方,是眼睛。”
一时间,拉布眼中因疼痛而蓄满了泪水,发出了愤怒的悲鸣,无比刺耳。我用手捂住了耳朵,才勉强隔开这可怕的噪音。然后它张开了嘴,船体顺着漩涡般的水流进入它嘴中。
天旋地转。然后水面恢复了平静,我们也重新看见了光亮。
我呆滞地看着前方,不只是光亮,还有蓝天白云,岛屿房屋。
山治单手插兜,嘴中叼着烟头,替我问出口:“我们在做梦吗?”
卓洛的手闲闲地搭在了刀柄上,语气平静:“啊,在做梦。”
“不是梦。”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在仔细看了一眼所谓的天空后做出判断,“我们还在鲸鱼的胃里。那些图案是画上去的。”
看守双子海峡的老伯真有闲心……
“什么?”娜美不可置信地细细又看了几眼天空,捂住了嘴,“真的是这样!”
我左看看,右看看,未能看到明黄色草帽,叹了口气:“路飞似乎没能跟进来,摔出去了……”
未等他们消化完丢了船长的劲暴消息,前方的胃酸海洋忽然一片翻涌。我皱眉,站到了娜美身前握着银刀,出声提醒:“小心,有……”话音未落,一只足足有黄金梅莉号几倍大的乌贼冒
出了海面,狰狞地俯视我们。
拉布怎么没把它消化掉啊……
山治和卓洛已反应过来,俯身冲上前去。而未等他们有所动作,乌贼已被身后命中穿透的精钢渔枪射杀。血液和墨汁带着腥味染尽水面,慢慢扩散开来,逐渐变淡。
卓洛眼神犀利,脸上轻轻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看来这里有人呢。”
“是人。”山治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略略挑了挑眉,“就不怕了。”
我直直地向乌贼倒下后露出的那个小岛看去,看见弯着腰的老人家收着粗粗的绳结,一点一点走了出来。穿着花色度假衫的老伯掩在镜片之后的眼神犀利,带着几分凌厉。
山治被他看得很不舒服,肌肉紧绷,如临大敌,生怕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有什么忽然动作。而老伯只是走到了旁边的阳椅上坐了下来,开始悠闲地看报纸。
山治几乎炸毛,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安静,自己走上前去,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面上带着浅笑:“老伯,好久不见。”
他这才多看了我两眼,略略想了一下,眼睛亮了亮:“噢,小丫头,是你啊。”
这两年,我的五官较出伟大航道时没有怎么变。而单枪匹马闯出伟大航道的人可不多,女人更是寥寥无几。他记得我很正常。
“嗯。”我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跟周围目瞪口呆的草帽海贼团成员介绍道,“他是双子海峡灯塔的看守员,古洛卡斯,今年…71岁。我之前进出伟大行道都经过了他。”
“没错。”他坐在阳椅上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个含意不明的笑,“小丫头,你又要进伟大航道了吗?”
“是的。”我抬头看着他,言简意赅,“我准备好了。”
他折起报纸放于一旁,走进了屋子。过了不久再次走出来,扔给我一样东西。我随手接住,眼中神色复杂。触感微凉的玻璃中封存着一个指针,木台边缘上磕碰的痕迹也一点没变。就像时间停滞,从未前行过。
闭上眼,恍惚回到了逆行伟大航道来到双子塔那天。
满身狼狈地从伟大航道逃出来,坐在双子塔底。
篝火映着脸,我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我想提升实力。”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没问缘由,没问我为何孤身一人,为何一身狼藉,神色萎靡。
“小丫头,听我的。”他看着噼里啪啦的火苗,神色沉稳,“去东海。那是最弱的海洋,但同时那里也是最复杂的海洋。会帮助你的成长。”
头埋在膝间,我听着耳边阵阵涛声,拉布嘶吼,沉默了很久。
橘色火光摇曳着,拖出长长的阴影。
晨曦微薄的光从黑云中漏出,我也做出了决定。
从贴身内兜里掏出这一路珍而重之的记录指针,递给老伯,我说得坚定:“老伯,请您保管这个。时间到了,我一定会回来。不管五年,十年,我会再次进入这片海洋。”
他伸手接过,神色复杂,但最终那双阅尽千帆的眼中浮现了一抹笑意:“我很期待。”
于是我便进入了东海,后来机缘巧合和小家伙被绑定到一起,成了名噪一时的赏金猎人。但这,也是后话了。
我把指针揣入裤兜中,对他鞠了个躬,语气诚恳:“谢谢。”
“你们要出去的话那边是出口。”他随便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大型铁门,“直接通往外面。”
大家整齐一致地随着他的动作转头看去,惊叹道:“鲸鱼里头竟然还有门?”
“麻烦了您了。”我点了点头,示意娜美将船只往铁门的方向驶去。而我们前行了没有多久,原本相对平静的胃酸海面忽然一阵翻涌,传来了强烈的震动。黄金梅莉号的甲板整个斜了过来,我们滑到一边,牢牢抓住木质栏杆防止翻到海里。
能听见老伯喃喃的声音:“开始了吗?”
山治抓住了栏杆,转头向他大吼:“什么开始了?”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随即跃入了海水之中,留下一句:“这条鲸鱼用头撞红土大陆。”
“这么说来,鲸鱼的头上的确有很多伤痕,又朝天空悲鸣……”娜美语气中带着疑惑,神色逐渐变得严肃,“它觉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