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月。
布鲁诺是一个好人,看上去木讷了一点,实则的确…不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但是为人厚道,饭菜的分量很足,而酒中从来不掺水,着实难得。酒吧的生意平平淡淡,不会热闹到哪里去,但是并不惨淡。临近傍晚,尤其是周五,来的客人很多,鱼龙混杂,让人手忙脚乱。
七水之都有很多很有趣的人。
比如说居住在城外海列车轨道旁的可可罗婆婆,年岁不小了,独自居住。却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嗓音洪亮。她经常会来这间小酒吧,坐到前台,咕噜噜地将酒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她会笑着拍桌子,更加大声:“Rain,再来一瓶!”
我说,你又不是豪放御姐,那么爽利大方地要酒干什么……我会为她把空酒瓶子撤下,利落换上一瓶新的,再次提醒她酒喝多了伤身。
不是说她不知道,只是看到了猛饮酒的人还是要提醒他们喝多了伤身。
用卡库的话来说:“Rain,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我坦然接受,知道这是在变相地说,同志,你似乎啰嗦了……
“还好吧。”我厚着脸皮装糊涂,摸摸自己的下巴,做出认真回想的样子,“反正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坏人。”总觉得要是没有人说这种话,他们将来可怎么办?
可可罗婆婆一旦带上几分酒意就会开始胡傥,口无遮拦:“Rain,婆婆告诉你,下手要趁早。你来了一个月了,在七水之都有看上了的小伙子吗?告诉婆婆,我好好替你物色物色。”
我手下动作一滞,面带无奈地摇头,哭笑不得地解释:“真的没有,要是有的话一定告诉您。”
“呵呵,是吗?”可可罗婆婆再次灌下一大口酒,哈哈笑着,“Rain丫头害羞了吗?我觉得卡库就不错啊。”
我有扑街的冲动,脸上一定有黑线滑落,擦着玻璃杯的手无比用力:“您多虑了…我觉得卡库是个好人……”反发好人卡的感觉不错,要知道我可是幸福无比的单身主义……
嘴角有几分抽搐的意思,我听着可可罗婆婆略带失望,一脸怀念地说:“哎,婆婆当年也是一个美人,只是……所以说Rain丫头要趁年轻努力努力,快点把自己嫁出去啊……呵呵呵。”
“呃,我目前还不想结婚。”我一本正经地回答婆婆,“太遥远了。”
当她喝完第三瓶的时候,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不能再给了。用沃里的话来说,因饮酒过多而肿胀的大脑,连解剖都会嫌里头的水太多。
“可可罗婆婆,已经很晚了。”我会板着脸提醒可可罗婆婆,“充足的睡眠可是很重要的。”睡觉是补气血的,上了年纪的人尤其要注意。
“再喝一瓶,Rain。”她面色染上了红晕,打着酒嗝讨价还价,“我没醉。哪有开店不卖客人酒的道理?”
“我知道您没醉。”我看着她有几分无赖要酒的模样竟会有些忍俊不禁,真是一个可爱的老人,让人想到哲夫老板。他还好吧?好脾气地劝道,“但您还要走回去,不是吗?”
事实证明,跟一个酒鬼讲道理还是有成效的。她摇头笑着,然后结账离去,舌头有几分打结:“Rain,你还是这么严。”
我继续笑着擦酒杯:“要为自己的健康着想啊,可可罗婆婆。”
都是可怜人,买醉买醉,试问谁会探寻他们买醉的原因?醉生梦死,不过是为了遗忘和逃避现实罢了……我垂眼收拾酒瓶,嘴角依旧挂着上扬的弧度。抬头,依旧面带微笑:“冰山先生,您还要再来点什么吗?”
有着浅蓝色头发的冰山先生认真想了想,将空杯子推了过来:“再来我一杯朗姆吧。”
与可可罗婆婆时常饮酒的酒伴是冰山先生,七水之都的市长。他非常受人爱戴,听说正是他让这个都市起死回生,所以人们都从心底感激他,尊敬他。
他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心细,认真工作。来到这家酒馆喝酒时会跟我打招呼,问我在七水之都生活得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跟他说。
其实冰水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偶尔不是很着调……
比如说,有一次白天在酒馆里看见了他,在送上酒的同时觉得奇怪,就顺口问了一句:“您今天不用工作吗?”
他接过酒,笑着,慢吞吞地回答:“今天天很蓝。”
霎时觉得有乌鸦飞过……我敢肯定自己的眼角抽了抽,我说,这样真的可以吗……
卡利法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边抿着自己的酒,边拿着本子碎碎念他明天的预约和安排。
冰山先生有些汗颜:“好了,卡利法,明天再说吧。”
卡利法是冰山先生的秘书,是一个美人,正牌御姐,工作能力超强,无怨无悔地为他工作。但相信她对冰水先生因种种类似天气不错之类的理由,极其任性地把一天的预约全部推掉,翘班的行为私下相当苦恼。当然,许他们两个有一腿,所以她不介意。
脑子里转着古怪的想法,将空杯子斟满的同时,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着痕迹地带上了几分暧昧的揣测。要知道,八卦可是群众的天性呢。
我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笑着将酒杯端了过去,放到他的面前:“您的酒。”
冰水先生嘴角依旧挂着笑容,接过酒杯,言简意赅:“谢谢了,Rain。”
幸好,今晚巴奥利不在。我心存侥幸地想着,说实话,耳膜受到摧残是件挺可怕的事。
之前那个红着脸怒气冲冲指着我说:“不知廉耻的女人”的家伙也是La Gallery的船工长,擅长使用绳子,有好赌的毛病。哦,对了,还极其地羞涩。我可以恶毒地拿我身上所有的钱打赌,他还是个处。
他每一次看到卡利法就会暴起,不是被自己的酒呛到就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然后红着脸开始训斥她:“怎么能穿这么短的裙子!你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卡利法则连看都不看他,冷冷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甩出一句:“你不看不就是了?”然后两人会精彩地针锋相对一阵。当然,是卡利法占着上风,而巴奥利则会面红耳赤地输掉。
接着他的注意力会转到我的身上,他的脸变得更红,然后看着我开始大吼:“Rain,你也是,怎么裙子这么短?”
至少他再也不叫我不知廉耻的女人了,这是一个进步。
巴奥利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除了那不得不说的缺点除外,别的都挺好。重情义,会笑得没心没肺,偶尔赢了赌会大方地请客,我和他之间的小过节也渐渐烟消云散,挺直来直去的一个家伙,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弯弯绕绕。
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也坦然释怀。
我在酒吧里打工穿的是白色的短袖衬衣,黑色小马甲和黑色的短工作裙,脚下穿着同样为黑色的高跟鞋。这些都是跟布鲁诺借钱在七水之都买的,已经用工资还回去了。
通常,我都懒得理会巴奥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转头就好了。”看到被噎得死死的巴奥利,所有人都会给面子地笑场,拍桌子吹口哨。这种热闹的氛围就像当年黑桃海贼团的大家狂欢一样。偶尔看着,会有几分怀念。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而我和卡利法的友谊就是这么培养起来的。经常两个人搭伴逛街买衣服,喝咖啡,聊天。女人之间的相处就是简单,因同样被一群粗鲁的男人围绕着,反而意外的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奇怪的人也有,比如说变态,弗兰奇。蓝色的冲天式发型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披着斗篷却只穿一条泳裤算什么……他的跟班也是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的极品……倒是一个简单的客人,只要可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家酒馆却有一冰箱的可乐储备。
他有钱的时候出手大方而阔绰,会连所有人的份一起请,这样的客人我很欢迎。唯一的问题是他一时兴起后会把钱扔得到处都是,捡起来很麻烦……
但是他经常会赊账,美名其曰下次付清。他没有固定的工作,只有在有了海贼来到后才会有资金进账。他干的行当不是很地道。他做的是拆除船只卖钱的活,顺便让自己手下的弗兰奇屋的小弟们客串赏金猎人,赚取赏金。
而他又没有储蓄的概念,坚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我不喜欢。
因为会莫名地想起航海士先生笑得头疼,努力维修着我们的海贼船,抱怨得喋喋不休的样子。海贼旗可以说是海贼团的灵魂,而海贼船则是所有的载体。没有了它,海贼团不能继续航行,而灵魂也不复存在。不知多少海贼团因为这点在七水之都覆灭,再也不能继续行程。
莫名其妙的,我讨厌干着着这行当的弗兰奇。虽然说他做的是为民除害的事情……船,终归是无辜的。船是船,被海贼所使用就成了海贼船,邪恶的船;被海军所使用就成了军舰,正义的船。
尽职地招待着他,脸上是甜美的职业性笑容,曾经和他在不经意间提过一句,轻描淡写:“要不要考虑转行?”
他坐在柜台前,拿着可乐,有一瞬的沉默,表情复杂,然后难得地用正经的语气回了一句,声音低了下去:“我不会去干别的。”
我愣住,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垂眼:“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