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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回到波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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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西欧和南欧的街头,东欧的街头更清净一些。这里没有蜂拥而至的游客,落满街头的是不期而遇的大雪。大雪纷飞,更映衬老楼的红墙砖瓦,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从高处看,广场上的旋转马车是撒满糖霜的甜甜圈,哥白尼雕像被白雪装点成圣诞老人,古城河边停着由仿古船改造成的餐厅,配合箭楼瓮城,整座老城在大雪中穿越回到中世纪。圣诞和新年季早已过去,主显节也在上月结束,如今情侣和商家唯一的期盼就属下一周到来的圣瓦伦丁节了。也许是被节日气氛所感染,街上的行人无一不是成双结对,手中的啤酒换成了红玫,与橱窗中时髦围巾相对的是几人脖上针法稚嫩的自制版本,大抵是蕴含着爱的誓言,在鹅毛大雪中能多抵御一层严寒。唯独劳拉形单影只,步行经过结冰的许愿池,望着河畔边古怪巨龙的大嘴出神。围巾滑落,露出一张青黄薄皮脸,摊贩以为她也是某位远道而来的游客,好心提醒:“你也是来看巨龙喷火的吧?可惜今年冬天太冷,龙的喉咙也结冰了。”

劳拉并不在意这些,小时候父母总带她来河畔的广场喂鸽子,当时她就无法理解为何要给这条传说中侵害一方,袭击无辜平民的巨龙竖个铜像。不都是做好事的大英雄才能名垂青史吗,像克拉科夫?真该把铜像的龙头卸下来换作德瓦的脑袋,这样喷火时场面一定十分滑稽。

叮叮叮,三声响,电车披着满身灯带驶入站台。劳拉抓过围巾蒙住下半张脸,帽檐压低,只露出眼,再无人能辨认她的模样。

缓缓行经三站,电车在琥珀街停下。下车走两百米拐入小巷,小轿车的车身遮住不起眼的餐馆招牌,直至走到车尾,才能看见木牌上写着的:莫什科夫斯基家庭餐馆。

正值饭点,十张桌子却只坐了一桌人。或许口味不会太好。劳拉裹挟着风雪进入,服务员还是那位胖胖妇女,热情十足地与她打个招呼。

劳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操着低沉嗓音,走到最角落的座位坐下。身后就是卫生间,女人好心询问她要不要换位置。劳拉摇摇头,自顾拿来菜单,本想随意敷衍,看着简陋的牛皮纸菜单,还是沉下心,像模像样点了几道。女人确认了一遍,若有其事的点点头,夸她会点,说这是馆子里味道最好的三道菜。

餐馆还是维持着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楼是餐厅和后厨,二楼是家人的起居室。待在这里,有一种空虚的安全感。几桌之隔是一桌法国客人,他们也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广场上的那头怪龙铜像。劳拉竖起菜单,A4大纸遮住脸,偷看后厨夫妻二人的一举一动。

二人小声争吵几句,厨师赢了,他两手空空出现在劳拉桌旁,五十余岁的样子,面容不甚老,鬓角和后脑却提前爬满白发。

女人拉拉扯扯,男人犹犹豫豫,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是您点的牛肉饺子配酸菜,番茄汤和香蒜沙司吗?”

劳拉点点头,可他却迟迟不走。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很少有人这么点……”男人也对自己的奇怪行为有些羞愧,不住道歉,“抱歉让您困扰了,只是这三道菜是我女儿最爱吃的,很少有人会搭配在一起。我……我忍不住想看看是怎样的客人会点,我想感谢您光顾小店。如果冒犯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女儿了,我很想她,她是个探员,她,她……她可勇敢了……”

说到动情处,男人掏出怀中的项链,里面塞着女孩的照片,他再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掩面哭泣,妇女察觉动静,言语责备又带着心疼:“早说该让我来,你非不肯,看吧!”她转头又向劳拉道歉:“实在抱歉,我们的女儿半年前牺牲了。影响到您了,真是抱歉!希望您能谅解我们。”

“没事。”劳拉摇摇头,试图隐藏紧张情绪。

“有什么好哭的,仔细想想,她是光荣牺牲,是光荣,是……就不能像劳拉一样勇敢吗?这点女儿可比我们强多了!”女人的语气从骄傲变为哽咽,他摘掉摘掉眼镜,也抹一把泪,“好啦好啦,这桌还有两道菜没上呢。这样你就哭,那以后都没人敢来吃饭了。快去烧菜!”上菜速度这样慢,难怪节假日也生意惨淡。女人推着男人往厨房走,抽泣声消失在老旧燃气炉灶嘁嘁打火声中。

蓝色火焰陡然上窜,劳拉长吁一口气,再迟一会儿,三人就该抱团痛哭。仔细一想,大厅或许不是合适场合,后厨或者二楼才是。只需摘掉帽子脱下围巾,露出真面目自然会是家人相认的环节。可劳拉又犹豫了,他们现在是英雄的父母。谁愿意认这个隐藏于面具之下的烂毒鬼?谁甘愿抛弃那枚墙上的英勇功勋章?她确实是回家了,胆大到竟把无法相认的黑锅推给父母,自己全然做个无辜小绵羊。可她心里清楚,父母哪管那么多功勋利益,作为孩子,无论她是什么牛鬼蛇神,父母都会拥她入怀。她想穿着皱巴却舒适的衣服躺在父母的后脚跟肆无忌惮,她怀念父母的吵嚷和锅铲撞击的噪音和在这样声音中幻想成为摇滚巨星的自己,她深知父母定能成她所愿,她深知父母必能让她乐而忘忧。

心慌意乱,右手指甲啃到甲床退至原来一半。左手的菜单皱了又皱,揉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纸团,三十年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她只能粗心到错把曲奇饼干当作杯垫,她只能用昨夜的剩饭做第二天的早餐,在2010年的寒冷冬季,她再次成为一无所有的孩子。

嘴唇上下双击,作出爸爸妈妈的口型。面前的热水氤氲雾气,迷糊她的双眼。眼球不自觉发热,一滴两滴溅起不起眼的水花,落入杯中无人知。

她追逐着模糊的白日美梦,耳后冲水声响起,这才记起身后的卫生间里还有人在方便。大门打开,竟是股熟悉的古龙香水味道,劳拉不由自主转头看去,对方一定没想到出卖自己身份的竟是气味。

大胡子男人走过狭窄过道,挤进四人小桌,问了声:“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在洗手间听到有人哭。”

同桌左右看看店主均正忙,努努嘴回应:“喏,那桌的人点了几道菜,好像是和他们女儿爱吃的菜差不多,聊着聊着就哭了,其实没什么事。”

大胡子男人回头,角落坐着一个不值得注意的家伙,他点点头:“触景生情了。”

于他而言如烟消散的往事对她来讲却刻骨铭心。劳拉怎么也不会忘记就是这个大胡子男人,在雷焦卡拉布里亚的港口,用一通电话宣告了她的死亡。

命运将她塞进一架瞬时起飞的直升电梯,逼迫每块肌肉绷紧,熟悉的痛觉再次出现在每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压力使面部扭曲,最简单的眨眼都需付出极大努力,只是一呼一吸,毛细血管淤血至深,终于破裂,鼻血滴落在手背。注意力在涌入大脑的血流中涣散,思考和理性被点燃烧毁。眼中五彩颜色消失,世界只剩黑白慢动作。一切悲伤寂寥冻结死亡,反而仇恨这朵垂死之花顷刻重生。后厨烧水壶惊声尖叫,滚烫沸水从眼角和壶嘴喷涌而出,复仇心情被火焰加热到达顶峰。

女人端着酸菜牛肉饺子再次入场,大厅内只剩下四个法国食客。那个要了女儿必点三道菜的神秘客人已消失不见。喊停厨房丈夫,两人大厅卫生间门外吸烟处都不见人影,想必是夫妻二人行事太过古怪吓到对方,心中愧疚满满,这盘饺子吃也不是,留也不是,转送给法国食客做个顺水人情。

四人吃饱喝足,又聊了约十几分钟才买单,临出门时,又有两人要清空膀胱再走。天寒地冻,大胡子男人率先出门暖车,拉开车门,屁股坐进坐垫,关门,他刚察觉到一股异香,冰冷枪管已抵住命门。

男人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自己是何处境。没等劫匪说话,他已以烂熟于心的谈判套路起头。

“艾斯,闭嘴。”

劫匪的回答击破他准备好的所有价码,他隐约猜到详细缘由。

“你是谁?”

“别紧张,好好先生。你来波兰,难道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吗?仔细想想,我是谁?”后视镜中,眼眸似蛇把他当作晚餐桌上的乳猪,她想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不是黑的。

“劳……”艾斯将第二个字连同唾沫一起吞咽进肚。

“怎么?不敢叫我?我问你,你在波兰做什么?”

艾斯避而不谈,只顾将陈年旧事和盘托出。

“闭嘴闭嘴闭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我记得每句话,清清楚楚。‘删掉那段录音’或者是‘让她光荣地死给她父母一笔抚恤金’。你真是个自作聪明的人,以为我在他们手里活不过一个月,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小伎俩。但你不知道,你在卡拉布里亚打那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你面前的车里。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肯多寻我一天。亏我福大命大,我没死,却成了个毒鬼。回头!”

他木讷转头,转到一半又停滞不动,原是口红细长的枪管从耳道捅进去。

“怎么?连直面我都感到害怕?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为我是鬼,没想到你才是真的胆小鬼。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也猜到我没死,对吧?不然怎会大驾光临敝店?”干笑几声,劳拉收起笑容,脸上一副毒辣神情,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艾斯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艾斯知道隐瞒再无用,只希望身后之人理智尚存,扳机上锈无法扣动:“劳拉,我做梦都希望你活着,真的。如果你有证据,你可以再听一遍,我当时找了你整整一个月,我甚至混到集团里……一定是他们给你藏得太好,或者我找错方向了……不管怎样,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是听说你或许没死,所以想来波兰找你父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

“不准你用这张臭嘴提起我父母!!”劳拉掰过艾斯的脸,那张千疮百孔的脸与记忆之中大相径庭。

“别来波兰,再也不要来!不要再跟我父母说一句话一个字,离我家人远点!至于套话,大可不必,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次任务失败,你有份,我有录音。”

“劳拉,对不起,对不起。”

“再也不要来!遵守规矩,你的秘密就安全。记住了吗?!”

“记住了。”

“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别让我再见到你。你真该庆幸今天走进的是我父母的店,否则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

同伴三人先后上车,令人大失所望的是窗户大开,车内依旧温度依旧在零下十度附近徘徊。艾斯尴尬笑笑,只说是自己热了。见他脸颊通红,满头是汗的样子,三人也不再抱怨。整点到来,附近教堂钟楼上的号手吹响一次长号,将车内四人均吓了一跳。艾斯再次承担科普工作,解释这是为了纪念中世纪一位勇猛的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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