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身边那堆叠已久的瓷砖早就摇摇欲坠,只靠两根尼龙绳捆缚着。德瓦瞄的是劳拉的头,却不偏不倚正中其中一根尼龙绳。几块各重十六公斤的瓷片从即刻下落,砸碎捂裆派的脑袋和劳拉的脚背。德瓦倒也不觉得这强一枪丢脸,反而当作是自己故意为之的结果。
眼前只剩一个捂眼倒霉蛋,他感染力极强的哀嚎也将另外三个男人同化成了软蛋。他们几人个个手握长刃和钢枪,竟无一人敢追。
劳拉强忍剧痛,一瘸一拐跑到仓库深处,藏身于几堆比人高的货品之后。
德瓦必定不会放任猎物脱逃:“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劳拉躲藏于旧石砖之后,她的左脚背上还插着一小块瓷砖,锯末灰尘和细小的碎瓷片密密麻麻深嵌于翻开的红肉之中。劳拉死憋一口气,终于将瓷砖拔出,血管无一幸免,伤口中冒出的汨汨鲜血漫过脚背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du瘾复发,精神痛苦撕裂遍布全身的伤口,她再也无法忍受,呻吟暴露藏身位置。
聚光灯照射于她的藏身处,德瓦欣喜大喊:“她在那!!”
走狗们左看右看,迟迟无人出头。劳拉的狠毒与阴险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这两点与德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德瓦气得朝天鸣枪震慑:“一群怂货!!”这才逼得剩下几人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
劳拉满头满脑子都只想着手里的那袋粉末。不吸不吸,不吸就做待宰羔羊和砧板上的鱼肉,做第二十五个断手断脚的贵族特供艺术品。吸,吸,吸就再一次成鬼成魔,再一次踏入地狱,也许这一次踏入就再也无法摆脱心魔阴影,这辈子都成为du品奴隶。
还没等内心做出抉择,手已麻利地将毒粉排成细长一条。她双腿跪地,上身下趴,给这位摄魂夺魄的魔君行了个大礼。这是她与恶魔的最后一次交易。私人定制的两排尖牙咬穿地壳,被诅咒的致命气息从地表喷涌而出。诱人体魄雌雄莫辨,鲜血滋味使她笑逐颜开,怪诞神秘的金属气息再次令她神魂颠倒。如何如何柔情扑朔,如何如何意乱情迷。简陋仪式在烛火中熄灭,地底的邪恶力量源源不断注入身体。
四个男人磨磨唧唧,抱团搜寻。成堆瓷砖化成低矮灌木或高大林树,偌大仓库成就无尽迷宫山岚,恶徒杀人魔隐藏其中,伺机而动,等待进食。
德瓦心急,当即毙掉一人,失去双眼的家伙也终于失去生命,他不再大喊大叫,仓库安静下来:“怕什么!谁杀掉她,我就给谁二十万!”
二十万列克?列克不值钱。四人开始权衡二十万列克和被劳拉反杀的风险。
“欧元!”德瓦补充道。
二十万欧!这真是一大笔钱!可以买下地拉那的一幢小楼,可以偿还欠下的赌债,可以再和狐朋狗友于酒吧之中吞云吐雾,可以摇身一变从此豪车出入怀抱美女。四个男人犹如浩克变身,再无所惧。别说一个劳拉,就是十个,也给他抓回来。
瓷砖之后站起一人,她脸色平静,手指德瓦,也跟着开价:“谁杀了德瓦,我就给谁五十万。”
德瓦的走狗们也只是一群被金钱和阴毒手段喂大的白眼狼,听到劳拉的开价,心中的天平立刻倾斜。
德瓦被劳拉的眼神盯得浑身一颤,彼时的猎手此刻也感受到作为猎物的恐惧,他硬着头皮顶回去:“艹他妈的!你们都傻了?!她怎么可能有五十万!”
几人觉得德瓦说得有理,又调转枪口。只是枪口被犹豫冻结,面前成吨瓷砖倒下,当即压死一人,尸体就像一屁股坐烂的巧克力夹心面包,稀屎喷溅糊脸,恶臭满头满身。众人惊慌失措,却又有一人消失不见,只剩啊啊啊啊四声惨叫,两人循声找去,在砖墙之后发现被开膛破肚的第二人。
二人背靠背,心事各异,一人无比后悔加入阿帮,只求劳拉能自己撞到枪口之上,另一人猜测是晚饭吃的烂肉烂菜令死人拉稀。
啪!啪!啪!
聚光灯被瓷片击碎,玻璃碎雨覆盖着全场陷入一片黑暗,德瓦也慌了神,一边喊人启动备用灯光,一边冲到夜视功能的监视器旁。
监视器的灰色画面中,浮动翻滚的只有尘点,几秒前还活着的两人,此刻成了肢体交叠的两具死尸。
灯光恢复时,平台上的三个跟班已全都断气死透,德瓦面如死灰。
与之相反的,是目光炯炯的劳拉。
德瓦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他当过几年兵,身手依然矫健,接住劳拉一脚,不咳也不叫,双手掐住劳拉的脚踝,试图直接拉断关节。常人遭遇这种疼痛早就劈叉投降,然而劳拉也不是一般人。她硬是蹬着德瓦的胸借力起势,左脚踢碎德瓦下巴。两人各滑出几米,直至背部把铁门都砸凹,锁芯连通锁眼整个变形,他也没吐血,只干咳两声,再一个飞扑上前。德瓦试图用假动作骗取劳拉躲闪,谁知她根本不躲,脸上是挨了一巴掌,撞倒摄录机麦克风和白幕,但她的左拳也狠狠击断他的三根肋骨、椅背与聚光灯。火候正好,呲呲白烟直冒,香烤蛋白质,德瓦的半张脸被镁光灯泡灼烧,外皮红润五分熟,身体弓成一只虾。什么老当益壮,再都是空空口号。
摄录机比德瓦的跟班敬业,受此重击还在正常运转。劳拉取下摄录机,鼻青脸肿的大脸占满整个画面,她又哭又笑,鲜血鼻涕淤伤如奶油挂画:“各位不就是想看一出好戏?今日遂你们愿!”
虐人者反被杀,点击量急速攀升。德瓦赚得盆钵体满,翻身做主角,镜头内,他退化成额头后缩,下巴前突的类人猿,嘴中污言秽语,只骂娘不骂爹,本色尽显。血腥气味点燃她体内的亢奋炸药,大脑和身体急速进入狂热状态。
他的烂牙被钳子一颗一粒拔下,被患有强迫症的摄影师排成挤挤一圈,环绕脖颈形成原生态项链。他被解剖,被迫挖出眼球,高科技扫描不辨主人死活,只管确认虹膜眼纹,几秒功夫,所有余额尽归妇女儿童基金。四肢分割。头脑简单先生的大脑也有三斤重,面朝二十四位被虐待至疯癫的女人,细绳一缚,高悬于横梁之上不得垂头认罪。胸前是刀刻的一行字:我有罪!网线的另一端,世界的另一头,这群渣滓——德瓦最忠实的粉丝终于进化出共情能力。他们终于害怕,他们终于感受到剧痛。
斗兽场中局势扭转,看客裁判两股战战几欲逃跑。陷阱中的猎物浑身染血,铁链和臂膀上挂着上一任捕食者的身体组织。她站于败类莠民的尸体之上,发动一场野蛮洪流,向所有自大而龌龊的渣滓宣战:“你是下一个!”
门外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劳拉从碎玻璃窗口翻身而出,她隐藏在暗处,眼见军人的臂膀上绣着红色旗面的维吉纳太阳。他们是从一湖之隔的邻国马其顿奔赴前来的军警。
如莎士比亚戏剧中的经典结局,天空盘旋着正义,舞台上却是一地尸体。
冬雪由北而来,阵阵严寒侵袭欧洲大陆。寒潮在初冬之后到来,看,发达国家的街角也有失意颓废的流浪汉,在寒风中依偎在空调外机旁取暖。他一定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不然边上的旅馆怎会如此铁石心肠将他拒之门外?腹内饥肠辘辘,就如面前的破铁罐肚里空空,想必今夜的晚餐又是西北风。行色匆匆的旅客前脚刚进店,后脚又退出来,上前几步在流浪汉摆上几包快餐干粮和一瓶烈酒。
回到旅馆,前台按铃响了三声,服务员的视线还是牢牢扒住电视机,新闻节目新来了个身姿曼妙的主持人,难得一见,多看几眼不稀奇,旅客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主持人不光面容姣好,言语间也颇见功底,谈天吐字把握分寸:“……据气象部门分析,今年波兰已迎来近百年来的最冷寒冬……”
叮!
按铃再响一声,服务员终于转过视线。他一边办理手续,口中毫无遮拦:“你也喜欢她,是吧?我敢打赌,她一定是和导演或是电视台的哪个高官睡了才当上的主持人。身材好还穿得那么骚,不知被多少人摸过操过。如果她是辆车子,油门早都黑透。这年头,处女只有十四岁以下的……”话音未落,旅客左手穿过铁杆空隙,揪住他领口,服务员的脸重重撞击在直径三公分粗的铁杆上,左脸顿时爬满淤青。
尽管疼痛无比,他却不敢再叫。一杆之隔,他震慑于那双肉食动物的眼。
“这是房费。”旅客把钱塞入他口中,另一只手夺过钥匙,暖气开得足,逼人身体发汗,头脑发癫。
“……下一条消息,马其顿军警协助阿尔巴尼亚捣毁境内最大黑恶集团,头目德瓦畏罪自杀……”
叮铃铃,铁门推动风铃,寒风夺回旅客的理智,服务员这才得救。
“我脾气不好,如果你再多事,医药费我可是不会掏的。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服务员腮帮鼓鼓囊囊,忙不迭地地点头。
回到房间,房门上锁,旅客拉上所有窗帘,直至房间完全密闭,这才脱下毡帽和蒙脸的围巾,露出劳拉的瘦削脸庞。钱包和行李一起被丢在床上,证件滑落在地落入缝隙也不在意,反正是个假证。她拉开拉链,手忙脚乱地从包中掏出一小袋粉末,火机点燃,粉末熔化再凝结成一颗味道浓郁的果汁软糖,她张口吞下,那张病入膏肓的脸上才终于有丝回光返照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