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眼前这双微微颤抖的手，我淡淡地倒了半杯酒。
她象一只受伤的小鹿，睁大了黑漉漉的眼睛。
从她的眸子里，我看见一缕雾气升起。
“他不适合你。”
她细细的手指尖苍白。
我猜她要哭了。
她突然攥紧了小小的拳头。
“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爱他。”
她扭过头去，跑掉了。
我隐约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其实每个人都很明白，只是肯不肯承认现实而已。
我这个算命的摊子，算得与其说是命，不如说是心。
喝下已经微冷的酒，我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没有给钱。
一阵香气。是那种西域特有的香水。鸦片。
我认识的女人里，只有一个配用这种妖媚的味道。
真身。
很难想象一个尤物样子的女人有这种名字。可是她说，她就是觉得自己真实的裸体最性感。
“嘲笑没来？”
“你自己看到她来了吗？”她即使是对女人，笑得仍然充满诱惑。
“……酒没了。”我只好摇摇空酒壶，苦笑。
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特别在意那个叫嘲笑的女子。我坚持叫她女子，是因为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象一个无助的孩子，浓重的睫毛膏和紫色眼影被眼泪搞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女人的那种被岁月磨砺过的粗糙的坚强。
她是琴妓，签了卖身契，所以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我身后的这座灌水楼里。
灌水楼，其实就是碧水镇上唯一的青楼。
虽然镇子上大多是良民，但毕竟盖楼帮里还有那些年轻人，在辛苦摆弄了一天的砖瓦之后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所以灌水楼的生意虽然冷清，却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灌水楼的主人风魂，是个年轻有趣的男人，坚持把楼漆成了暗淡的青色。他说这里既然是青楼当然就要是青色的楼如果是朱红色的楼那就不如叫红楼反正我们做的就是青楼的生意当然就要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做的就是青楼的生意否则还叫什么青楼。
青楼里所有的姑娘们都吃吃地笑，只有真身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眨都不眨。一向吊儿郎当的真身能这样，我当然印象深刻。所以我偷偷地知道了一个秘密，真身爱上了这个男人。其实是什么秘密呢？大概除了真身本人觉得这是个秘密外，碧水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真正的秘密是我在意嘲笑的原因。我第一次看见她的夜晚和我离开盼盼的那个夜晚，象轮回一样惊人地相似。我开始注意她。象我这样整天无所事事的人，是很容易发现一些被别人忽视的细节的。于是，我看见过她象小猪一样嘟着嘴吹蒲公英；看见过她磕磕绊绊的唱着楼里新教的小曲儿“胡马，胡马，胡马，那个……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和……呃，独嘶，东张西望把路迷。迷路，迷路，和我一样糊涂……”，然后被气急的教娘如麻追打得满院子乱跑；看见过她在青楼的偏门外躲在角落里偷偷吃着冒着白气儿的烤红薯，还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有没有人看见，我正担心她会被烫到——那个傻丫头- -卖的红薯总是以烫人为熟了的标准——就听到她的一声惨叫……
真身从身后拎出来一瓶酒。
幸亏她总是偷酒给我，碧水镇上的好酒都是不卖的，其中多一半都藏在青楼的地下室里。但最好的那一小部分，我知道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我要的东西呢？”
“我记得。”
“别忘了。”
我微笑着倒下半杯酒，对她做出了干杯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