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啊,和那个他,两个人骑在年幼的小白马上,奔驰在燕支山脚。风翻飞起我们的衣踞,衣带上的铃铛清脆地鸣响,回荡,在无垠的苍穹之下。我在他的怀抱里,笑靥如花。小白马跑得累了,我们就下马,牵手牵马。漫漫的青草,在风的吹拂下,一阵一阵地翻滚,如浪涛。我和他,在齐腰高的草地上徐徐前行,永远没有尽头的前行。
那时的他,对我许下的诺言是真的吗?多少次在梦中回想,为他曾说过的那句,笑醒了梦中的我,然后,是对着月光无尽的愁怨。他,走的时候,也是乘着月光,骑着白马。送别,我给他的,只有两行清泪。他被缰绳磨粗糙了的手,轻拭我的脸颊,笑对我说,不哭,我是为你去打天下。
是的,他是为了我,去山的那头打天下,我对着月光说。月光不语,只许了我片刻的温存,然后,耳边狂野的风声,肆虐,让我倍觉寒冷。每每年节,女孩子们总是聚在一起,笑说自己心仪的男孩。一旦说到我,就总是嘲我,因为我的他,从未归来,甚至连消息,都不曾捎来。我总是笑,说她们嫉妒,然后又是一阵笑闹。她们都说,我太笃定,也不怕他了变心,我说,他永远都是我的,他,决不会变心的。每次说出这句话,我笑得一如年幼时那般。因为,他说那是他最爱看的。可谁又知道,每当屋外响起马嘶,我,又是何等急切地在屋里张望。可每每换来的都是失望。年节的炮竹和烟花,总是让我止不住潸然泪下。
门外,再次想起马嘶,我忍不住飞奔而出,那是我们的小白马呵。我急急奔向我的小白马,还有,马上那个人影,是他吗?月光下离去的他,又在月光下回来了吗?那轮廓,那眼神,还有那笑容,是的!是他!太大的惊喜让我只能以平静来回应,我默默走到他身边,他微笑着,俯身向我,他的唇冰冷,可是,却是无比的柔软。我回应他的吻,悠长的吻,他仿佛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吻我似的。突然,白马长嘶,他把我抱上马,然后,飞奔,一如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引得我尖叫不迭。他低沉的笑声,在我耳畔低回,还有他的呼吸,渐渐,渐渐的变弱,渐渐,渐渐,停止——
“砰——”巨大的声响,身后一片空荡,冰凉,没有丝毫温度。我蓦然回头,拉住缰绳,可是,白马却悲嘶一声,急急地远离。泪眼婆娑,他的身影早没在荒草中。我努力拉紧缰绳,却是徒劳,只能任凭白马向前奔跑。已经没有眼泪,白马和我,都迷失在了月光下的燕支山脚。皎洁的月色,映照出马鞍上的血迹,苍白的月光,怎么也温暖不了那曾经沸腾的血液。
太阳升了,又快落了,可我和白马,却找不到该回的家了。他,放逐了自己,也放逐了我和白马,日落西山,依然,只有我和白马,迷失,迷失在燕支山脚下,还有狂烈的风沙,一如他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颊……
“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