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务？剧务！剧务在哪儿呢？摄影场那边的车快到了，你找几个人把门口的人清一清……
3点钟到摄影地，造型，补妆，4半点前试第一个镜头……内内，这个拿好，今天要拍的剧本，你的台词都用红笔钩好了，不多，千万千万记熟了……快点快点，车到了，赶快上去呀，一会人多了就出不去了……
……你不用管我，拍外景条件比不得咱们这里，到了那边有小刘贴身跟着你。别拧脖子啊，我知道你不待见他，可也别太生分了……拍完了这个景就回来，好歹别给我出什么差错。行了行了，别跟我腻歪拉……师傅，开车吧……
透过车窗的单向玻璃，我怅怅地望着那个唠唠叨叨胜过我妈的男人。见我的车发动，他微微佝偻着背转身走进大楼。我心里突然有点愧疚。
他太累了。而让他这么累的罪魁祸首，是我。
试镜，签单，定妆，录影……这一阵子我们俩都忙得够呛，但我毕竟是有人伺候着，而他撑了天也只是个伺候人的。
可我实在是离不开他。一般人惧我是大牌不敢搭理我，我又是一句话不对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的脾气。好几次连他都气得不行，指着我鼻子一路吼一路哆嗦：要不是碰巧缺一个角，谁买你小子的账啊！待会气消了，想想不妥，又忧心忡忡地跑来摸我脑袋：犟头，现在是有我伺候着你，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混啊！
总之，我好像注定就是让他操碎了心的一个。
想让他少操点心，又不情愿。咳，干脆就保持这样吧，反正他也惯了。他的眼睛，只要看着我一个就好了。……
吉普车没跑多大会就出了城。不久城乡结合部低矮的房子也消失不见了。窗外的荒原一派广袤无边，一层薄雪被太阳晒化了又冻硬，脏兮兮地覆盖在上面。冬天日短，才3点不到，太阳已经变得昏黄，作势西沉。
一丝淡淡的汽油味从前驾驶座飘过来。我一阵烦躁。要是他一起来就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好。
——拍完了这个景就回来，好歹别给我出什么差错。
临走他是这么嘱咐我的。
……我尽量吧。
让我早到现场，果然有先见之明。补妆的时间大大超出预算，直到5点，我才勉勉强强站到了摄影机前。……
导演：好，ABCD，各机位准备。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我一个箭步冲向原野深处。五六盏明晃晃的灯直直朝我身上打过来，摄影机的吊臂也吱嘎直响。不舒服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这种感觉从第一次站在闪光灯前就开始了。那时我还不理解这些行为的意义。但我还是忍了，只因为它在我身边，抚摸我的头，小声地对我说话，温和不倦地。
然后就这么一连几年地干了下来，只是为了他轻言慢语的温存。
可是，他既不在了，我又何必忍耐？
想到这里，我发足狂奔。脚下已经不是剧本里编好的路数。
小刘就是不行，绑鞍子的皮带松松地扣在我肚子上，一步一颠，蹭的我生疼。若是经他的手，决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管不得那许多了。我转头向原野深处奔去，抛下背后一片惊呼。
风声过耳，黄沙漫天。反应过来时，身边景物已经大不相同。
这里……是哪里？……
果然……还是出了事情。眼前浮现他暴怒的神情。
此刻回去，一定会面对他的万丈怒火……可最后，仍会有他的温柔唠叨，百般呵护。
但……徘徊在陌生风景中，我还回得去么？
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