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他常常在半夜突然醒来,身外只有死一般的岑寂。想确认时间,却总也找不到手表。在这样的夜里,连时间都会迷失方向吧,他想。
黑暗中,他的视线无意识地集中在天花板上虚空的一点。天花板用同样平板的眼神回盯着他,直到他支持不住,移开视线。
沉重的寂静象水银灌入耳孔,除了增湿器小蝇扑翅般微弱的声响,几乎一无所闻。记忆中那微弱甜蜜的息声在耳边倏忽响起,很快再度融入寂静。
彦。他对着天花板叫出那个名字,而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几次努力,却变成一缕细弱的叹息。
是不是只有在这样的夜里,才会如此真切地感觉到,那个孩子确是不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一夜,从噩梦中惊醒的彦轻轻敲开他卧室的门。被变干的泪痕绷紧的脸上终于显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脆弱和依赖。
最初只是为了抚慰,最后却成为一种习惯。习惯了那孩子抱着枕头怯怯地推门。习惯了他蜷缩在床边的地毯上的小小的身体。习惯了他熟睡时几不可闻的的鼻息。习惯了在他充塞整个房间的存在感中变得安心,慢慢睡去。
然后……看着他长高长大。看着他变得自立,坚强。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心脏发出干涩的声音鼓动着。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大概已过半夜,暖气停了。如水的寒意从漆黑的屋顶顺着墙壁缓缓流下,积在地板,床铺,漫过胸口。一片冰冷。
想到自己晚归的夜晚,彦会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直到撑不住睡着。如此刻一样汹涌的寒意,在那时也同样淹没了他吗?
一个和自己一样安静的孩子。安静得象贴在墙壁上的影子,以至常常觉察不到他的存在。可为什么他离开之后,身边的空气竟变得如此稀薄。
这种感觉,叫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