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频道都在滚动播出着有关“爱在云端”设计大赛的消息。程雪飞坐在沙发里,这座摆设豪华考究的大屋子,一旦云孟寒和谢雨姗不在,就显得格外空荡冷清。
不过,她早就不再像最初那样疼爱雨姗了,相反,她是有些恨她的。尽管她是自己得力的助手,但血浓于水,血淡隔山,一旦发现那份血缘之情是份虚幻,再多的情感都相隔山水万重。
云锦泽的弟弟云锦腾没有得到云氏集团的管理权,云锦腾的妻子姚枫可不是吃素的。怀孕时偷偷找人鉴定的明明是个儿子,为什么生下的是个女孩?虽然后来去医院鉴定后的结果让姚枫无话可说,但看着在云家平步青云的程雪飞,心里依旧满心怀疑与愤恨。
而当十年前程雪飞领回这个收养的女儿时,这种怀疑更让姚枫深信不疑,并且终于找到机会带着雨姗去了医院。匆匆赶来的程雪飞和姚枫大吵一架,而姚枫坚持,如果程雪飞心里没有鬼,就做一次鉴定看看这个孩子究竟和程雪飞有没有关系。得知消息的云锦腾将姚枫骂了回去。但是医院里的程雪飞却鬼使神差地带着谢雨姗做了鉴定。这个鉴定结果的确让姚枫哑然,但程雪飞也彻底呆住了。
谢雨姗和云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这一刻,让作为母亲的程雪飞,自以为缝合的世界重新天崩地裂。
一向精明的她,被一个十岁多的孩子欺骗了。尽管雨姗咬定项链是自己的,但这是不可能的。程雪飞派人去过那家福利院,却早已拆迁不见。那次慈善活动像一场迷糊的梦,将程雪飞所有的希望再次淹没在尘埃里。命运开了一个多么巨大的玩笑,她知道,未来的岁月,她要在时间的河流里继续做着属于她的噩梦,接受着残缺的那份孤独。
“少爷回来了。”佣人的报告打断了程雪飞的思绪。一脸疲惫之色的云孟寒站在程雪飞面前叫了一声“妈。”
“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程雪飞抬头问道。
云孟寒坐下来:“宣传得还不错,报名的人也超出了预计,不过这里面有没有可用之人,那就不知道了。”
程雪飞点点头:“把知名度打出去,本身就成功了第一步。这几天你也忙累了吧,注意休息。”
“恩,”云孟寒站起来,“妈,那我先上楼去了。”
刚走上楼梯没几步,程雪飞叫住了他。“孟寒,别忘了晚上家庭聚餐的事。”停了一停,程雪飞还是说出来:“让雨姗也参加。”
云孟寒点点头。这是他最不想参加的聚餐。云孟寒一想到婶婶姚枫那双锐利愤恨的眼睛,后背就起凉意。还有那绵里藏针、让你琢磨不出到底什么意思的话,总让你感到不自在。
晚上的院子布置得灯火明亮,藤萝花架旁边早已摆好了餐桌,旁边廊子上挂满了小灯盏,不远处悠扬的大提琴声让人放松而沉醉。这本是一个令人无比遐想的美丽夏夜,但即使琼浆玉液,云孟寒都觉得是在饮鸩止渴。
叔叔一家浩浩荡荡来到了。说是浩浩荡荡,其实只有三个人。但这三个人,像三个世界代表。叔叔一直是安静的,不知道为什么,云孟寒总觉得叔叔云锦腾眼睛里有一种化不开的忧郁。他的眉头一直是深锁的,时间久了就融在了表情上,无论喜怒哀乐,都让你觉得带着一份痛苦。渐渐长大的云孟寒不是没有听到过那些有关自己家族的风言风语,他也一度以为叔叔的痛苦,是因为没有拿到云氏集团管理权的一种不甘。但时间长了云孟寒却发现,叔叔似乎并不是一个多么注重名利的人,他很少过问有关公司的事,即使对于自己那份利益,也没有太大热情去追求和维护。更多的时间,他喜欢去旅旅游、钓钓鱼什么的。
但是婶婶就不同了。婶婶姚枫是云孟寒见过的最贵气的女人。这种贵气,主要不是指气质,而是那种无所不在的挑剔和讲究。每每来此聚餐,婶婶都会对食物、红酒哪怕用的餐巾纸做一番不满的批评。当然,饭桌更像一个战场,谁的战场?母亲和婶婶的。不过婶婶话语锋利的时候,叔叔是从来不说话的。
正想着,一双手悄悄蒙住了云孟寒的眼睛。云孟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妹妹云瞳。这是云瞳自小到大与他打招呼的方式。
“猜猜我是谁?”
云孟寒开始配合地瞎猜,直到云瞳忍不住地自己笑出声来。云瞳站到云孟寒面前,眨着眼睛问道:“哥,今天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云瞳是叔叔家唯一让云孟寒感到不紧张的人。云瞳只比自己小一个多月,她像一个不知人间忧愁的小公主,每天似乎都很快乐。云瞳性格直爽,不会像婶婶一样说带钩子的话。心也单纯得厉害,在澳洲留学几年,带回来一身澳洲阳光的温暖气息。她不像雨姗,雨姗的心像井水,幽深得厉害,云瞳的心装在干净的池塘里,能开出一片莲花。
大家吃了一会儿后,雨姗才赶到。她笑笑说了声:“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来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雨姗现在是忙人,为了那个什么‘爱在云端’,雨姗啊,你真是瘦了不少呢!”婶婶的声音又高又尖。
雨姗看向姚枫,今天她盘的发高高的,穿着浅紫色的裙子,晃眼的钻石项链,钻石耳环,让她显得格外珠光宝气。
“都是为了咱们云家,哪里会累呢。”雨姗接口道。
“听听,”姚枫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嫂子啊,”姚枫把脸转向程雪飞,“您养的女儿就是好,不仅漂亮能干,重要的是认家。不像我们家云瞳,又笨又没心眼,跑到澳大利亚好几年,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妈,我哪里不认家了啊。”云瞳一脸不乐意。
姚枫笑得无比犀利:“你再怎么不成才,也还是姓云,是咱们云家的人。”最后一句说得格外重。
雨姗低头不说话了。她姓谢,这个姓让她永远都不能忘记她是一个外人。她曾经也想不通,程雪飞既然收养了她,又为什么打着已故朋友女儿的名义,给了她这样一个姓氏。她一度想努力忘记自己是个外来者,但十年如一日的隔膜,她分明感觉得出,她与云家,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优秀,她为云家做出再大的成绩,她都是一个外人。
程雪飞始终没有开口帮自己说句话。这几年,程雪飞对她是越来越冷淡了。想起十五年前带走自己的程雪飞,谢雨姗总觉得像做了一场梦。那时的程雪飞对自己多么疼爱呵,甚至使她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亲妈妈了。可是,时间砌出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她曾以为自己拥有了一个新世界,但这个世界,却并非如所想那般快乐幸福。
云孟寒盛了一碗汤给谢雨姗,慢条斯理说道:“喝点汤,要不说多话会口干的。”
话里有话,姚枫不是听不出。雨姗偷偷笑了笑。瞄一下云孟寒,他倒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说云家还有什么是最值得留恋的,那就是云孟寒了。想到云孟寒,谢雨姗又会庆幸程雪飞没有给予她云家的姓氏。她从不像云瞳那样喊云孟寒“哥哥”,在雨姗眼里,云孟寒一直是十五年前那个小王子。她想,也许在福利院门口欢迎他们的时候,当穿着小西装的云孟寒第一个从车上钻下来,她的目光就追随着他了。餐桌上,他像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那份傲气和冷漠劲,让十岁的她着迷。她能与云孟寒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五年,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还有云家,云家给予她的地位和物质,让她都不能离开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