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酝酿情绪间~~~~隔壁一床又大吵大闹起来。
云箐正要发怒,只见啸言已经转过身,摇着轮椅到隔壁床。云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动作,完全没有做过任何心理建设,以至于10秒钟没有呼吸后,觉得再度吸气将心脏都抽紧了!
她仰躺着,看着帐篷高高隆起的穹顶。
而啸言轻语相慰,一字一句接入脑海。
隔壁床的女人受了太多惊吓。整日整夜都觉得这地又在震动,随时随可就要拔腿往外跑,可是深受重伤,一个轻轻动作,又使她疼痛不堪。
啸言过去,低声说了些许话语。
那女人开始叙述,掺杂了泪水,终于一泻千里。
啸言拍拍她的肩,道:“这里安全了,说出来就好,你再睡一觉。”
那女人安静下来,沉睡过去。
对于云箐来说,此刻最大的震撼反不是地震,而是啸言这身子——
啸言驶着轮椅缓缓到云箐面前。
云箐讪讪道:“你好像心理医生!”
啸言道:“我即是。”
云箐这才真正吃了一惊:“不是建筑师吗?怎么又换作心理医生了??”
啸言看她如此“博学多问”,知她健康状况完全无碍,放了心,缓慢回答:“这就叫改行。”
明明很轻松的口吻,明明有些许揶揄,可是云箐隐隐觉得,这改行,也许和……有关。
深入现场指挥建造的建筑师,失去了行走能力,还能称职吗?!
啸言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因为他看见了云箐太过欢喜的表情,如今他这样……心头一阵发麻,硬着头皮道:“你在这帐篷里休息几天。”说罢,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她迅速问。
“工作。”
“你在这里工作吗?”
“这里的百姓受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哦~~~我明白了,就是志愿者呀!”她仿佛恍然大悟。
啸言点点头,又回身要去其他病床。
“志愿者先生,可否听听病人的话呢?!”云箐恢复了俏皮的本性。
啸言不由自主煞住手闸,轻巧回转过来,看得云箐一丝心痛,他如此熟练摆弄如今的代步工具,难道此物已伴他很长时间?莫非、也许还要随他度过一生?!
她不敢再想下去,已见啸言注视自己,于是道:“我原谅你了。”
啸言没听清楚。
“我决定原谅你了!!”她大喊道,病房里的人都看向她。
她脸红了。
“好,我明白了。”啸言淡淡道,“还有事吗?”
啊!这都没用??啸言怎么这么冷淡?!
她重重倒在床上。
“哎哟!”脑袋撞在床的铁栏杆上。
“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啸言急忙上前,将她人慢慢拉低,眼中关怀一览无遗。
云箐瞧痴了:“我以后不会‘有我没你’了,那你以后会‘有你没我’吗?”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啸言笑开:“不会了。病人要乖,要好好休息,知道了吗?云箐?”
云箐点点头:“那我继续睡吧。”
云箐将身体转向另一面。她是多想得知,啸言究竟如何变成这样,三年前他在网上不告而别是否与此有关???若真如此,她会后悔一辈子,没有好好弄清楚缘由,白白浪费了三年时间!然而现在,云箐却也明白,此时此刻,并不方便询问这些,毕竟,这也许是啸言永远的痛。不管了,反正现在是“有你有我”,云箐想着,忍不住嘻嘻一笑。
这笑声听在啸言耳里,却是百味陈杂,他本已经打定主意,要硬起心肠来,不让她感到话语中带有的感情,可是一迎向她热切渴求却又好玩的天真笑脸时,他却又不受控制般地温柔以待。而今他想这些干嘛呢?!可是脑中始终不能排除这念头,只得借由担任志愿者,陪灾区群众发泄情绪来转移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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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于是有回过身,将被子盖在头上,只留出一条缝隙,看认真工作着的啸言。偷看的感觉还真好。她在被子里蒙头笑着。
这时病床上方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小丫头醒了?在干嘛呢?”
原来是付浩。
不一会儿,自来熟的云箐就和付浩很熟了。
“我倒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经纬度的?”
云箐一慌,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本没被自己抱在手里。
“本本呢?本本呢?”
“笔记本电脑吗?哦,啸言替你收起了。”
她微微放下心,这才又跟付浩大侃起来。
“想知道,我为何知道吗?和面条有关哦!”
“面条??”付浩不解,好奇心被大大地提起。
“对,托蒂发明的。”
“托蒂???罗马王子?”身为资深意粉的付浩惊呼。
云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虽然是意大利人,不过不是那个踢足球的啦,是我前男友(讲到这里啸言似乎回了下头)……那什么,他发明了一个搜索引擎让我测试来着。开始也没什么奇怪的,后来我想,那个某歌不仅有搜索(search),也有某歌地球(earth),我一时兴起,也输入面条地球(Noodle Earth),托蒂真的顺带发明了!后来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作一个标记,保存在本本里了。托蒂还真聪明,经纬度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付浩快四十了,果然有代沟,他明白了些,但又似懂未懂:“什么是某歌?”他没好意思问,只是有个问题他更关注:“那你怎么就把消息发给了啸言?”
“不知道多久醒来,见到啸言的未接电话就发了呗。”她停了刹那。她没搞错吧,啸言打过电话给她?!!
确确是!
她迷茫了一阵,惊喜涌上心头。看来啸言心中也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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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云腾接着妹妹电话,先是把她骂了一通,知不知道这几天爸妈都快急疯了?
知道。
知道还不打电话报平安?
手机没电了。
云腾总是心疼妹妹的,佯装凶了几句后,又好言好语了。
身体怎样……
电话那头的妹妹好像长大了。似乎忙得很,像在指挥着什么,又好像有什么重要决定要她定夺?
云腾早已准备好飞成都。
云箐似乎从睡梦中醒来,大叫道:“别忘了带那个,越多越好!”
“那个?什么那个啊?那个是什么呀?”
云箐支支吾吾,乱七八糟,变成如下一句:“那个啊!小孩用的那个,女人用的那个那个,老人用的那个那个那个!!”
云箐已经匆匆挂断电话,云腾犹自对着电话大叫:“到底那个是哪个啊??啊??”
不愧是云箐的哥哥,随着云箐哥哥到成都,他们这一支简直可称上海志愿者小分队了,而且每人分工不同。当然,哥哥是圆满完成云箐交代的任务的,他从自家公司包了飞机出来,装了自家超市紧急运来的所有云箐要的东西。
即:小孩用的那个——纸尿裤;女人用的那个那个——卫生巾;老人用的那个那个那个——成人尿不湿。
上海志愿者小分队名单:
领队:空缺。
向导:付浩。(川籍)
帐篷搭建指导兼物流自动化:云箐。
精神异常疏导人员:啸言。
物资运送:云腾。
消□□水喷洒:如风。
临时老师:舒敏。
建筑物受力分析:友道。
后方留守及医院陪护:张静。(川籍)
唯一没有使上力的是裴慧,她还是个伤员,也不苛求。
只是那日打电话给付浩,付浩以为又是张静,又准备敷衍。
“付大哥,是我。”
“哦~~~裴~~~小姐~~~”
“付大哥,啸言还好吗?你们在哪里?”
付浩一下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毕竟裴慧是啸言的身边人。于是简要说了下。
裴慧要去都江堰的决定作出,友道便和她取得联系。
友道有些心疼:“小慧,听话,你还受这么重的伤,去那里万一加重伤势怎么办?有我去,有什么事的话,和我说方便多了。”
裴慧只得答应下来。
等友道到了都江堰,才发现,昔日和自己打架的那个人——尚云腾也在!!
然而,灾难面前,似乎这过去的一切简直微不足道。
于是,路上,云腾指挥着一辆辆公司的运货车进来;路边,友道帮助救援队进行建筑物受力分析,决定拆解的先后次序。
好几次甚至有眼神的交流,两人俱觉得,对方没想以前这般冷酷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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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不大的帐篷内,男女混居着近10名志愿者。即使如此,志愿者们也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就在几天前,为了确保受灾群众不风餐露宿,在帐篷严重紧缺的情况下,他们基本上是倚着大树休息了一夜,其实这休息的时间最多也就4、5小时罢了。
清晨,云箐伸了一个又一个懒腰,终于依依不舍从地上坐起来。
又打了一个哈欠。
付浩笑了:“看样子要是能睡足,你再睡上三天三夜都行啊!”
“谁说不是呢!”云箐回答到,回头看付浩。
付浩像是见鬼般:“天哪!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红肿?像哭过一样!”
啸言回过头,紧紧盯住云箐的眼睛,果然又红又肿。
“啊?我不美了吗?”云箐大叫一声,从床铺旁的小包里取出化妆镜,一瞧之下,果然是,肿得跟核桃似的。
“唉!水土不服!”云箐嚷嚷着,不过她的这个理由都快用烂了。她对着镜子左瞧右照,忽然间就笑了:“幸好底子好,还是个美女!”
付浩忍俊不禁:“你也太臭美了!”
“那是当然,”她站起来,提上一瓶矿泉水——这是她一天所有的用水量,“去洗脸咯!”
啸言似乎轻松了些。
云箐迈出帐篷,右拐,走远些。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就这样,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