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房间。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道。刺鼻……也不算是吧,仅仅是在阻止呼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至于房间,内部空旷的有些吓人。
地板和墙壁上都有着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裂痕,散发着浅蓝色的光芒。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再好看的光芒也不会怎么耀眼了。
内部只有一台环形的科研器材。看上去类似照射x光时的器械吧。但更加……轻便?环形更小,大概也就正常人的手臂大小。
上面装着的针筒应该就是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东西。透明针筒里里的橙色液体正沸腾般翻动着。
【吱——】
回岸不自觉的退了一步,皮鞋摩擦金属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
但身后没有任何退路。
回岸的瞳孔不断地缩小。不可控制的喘着粗气牵动着心脏疯狂跳动,他已经接近十年心脏没有如此剧烈的跳动了。
而这样跳动着的时候他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的移动——
【lock.ready?】
机械的系统提示音,缺乏感情的女性声。
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瞟到身旁的研究员轻蔑笑着并在察觉到他的后退关上自动门的行为。
【斯——砸——】
机械驱动两扇厚重的门,仿佛是在做给他看一般缓慢的闭合。那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十分缓慢的。
甚至他可以明确感受到来着研究员目光中的嘲讽。
咬紧牙关。
挪动双脚。
过程漫长且无力。
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手掌肉中,滴出的静脉血反射着回岸的表情。
甚至没有时间恐惧。
一个声音制止了他的恐惧。
【001号,把手伸进器械中。】
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话语。心理作用么?他总是感觉到语调中有嘲讽自己的意思。
他甚至怀疑这些研究员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
!缓慢地移动视线,盯着高处的防弹玻璃后面的控制室,即便知道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事物的。
他想要从玻璃的那边看透什么东西,就这么一直盯着。
虽然控制室里面的无辉知道透过玻璃是无法看到里面的。但依旧不影响恐惧爬上自己的脊椎,小臂有些发麻。
无辉的右手不自觉的摩擦了一下左臂,仿佛要抚平这种恐惧感。
她的表情强装着不屑,即便知道没有人在看着。
但还是如同得到想要的答复,回敬一般,回岸的嘴角勾起了嘲笑的弧度。一场无需见面的针锋相对……
虽然这时候冷汗已经划过他的脖颈。
而手臂也伸进开始散发x光的环形机械。
他充分的感受到激光扎入皮肤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不给旁人一点嘲讽自己的机会。他很痛。他故作坚强。
强压绝望爬上胸膛。
他深知,这根本不能称上疼痛。接下来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恐怖。
恐惧逼近,冷汗沾湿衣禁。
不能活动。移动便死。
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特种兵正在等他放弃,那时便扣下扳机,夺取他的性命。
他没有动。
他不能动。
即便身上的使命压的他喘不上气。即便疼痛刻骨铭心。
他没有说。
他不能说。
他不允许自己的正义被恐惧抹去。他要坚守,他要等待。
他要重铸,这个没有希望的未来。他要重置,这个肮脏透底的世界。
退一步,
便是绝望。
忍下来,
才有希望。
【注入倒计时……】
【三……】
【二……】
【一。】
冰冷冷的提示音。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橙色液体几乎是涌出的侵占了他的身体。
血管,神经,大脑如同寄生虫般贪婪的侵蚀。这无疑是极其疼痛的,脆弱的血管被撑开到两倍的那种痛感。而除此之外——
有什么东西扎进灵魂。
有什么东西试图夺取。
肉体的痛感似乎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了。
但如果硬要用已经存在的词语去形容的话,那应该类似吞下一整盒图钉。部分针头扎进舌头,而小部分图钉顺着喉咙扎穿自己的胃袋,刺进十二指肠,把体内的东西泄露到皮肤中。伴随着心脏的跳动逐渐变得强烈的痛感。
也像火。火烧焦自己的皮肤,血肉,再是神经。一点点变得焦黑,一点点干裂。神经一点点崩坏。大脑产生无数扑灭火的想法却不能动弹。
然后,再把烧焦的皮肉撕下来,露出血红的肉。
再次烧焦……这种感觉应该已经不少人试过了。
而在他肉体中,
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突兀的出现,但又像是已经存在于那十分之久的住民想要出门般。
他的肉体就仿佛是门。
一点点撑裂包裹的皮肉,一点点……由内到外。
【彼轮回岸】
这个仅仅是一个名字代表的灵魂。
正在被吞食。
一点点……
一点点……
直到精神完全崩坏,神经全都被切断了。
而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
【砰——】
内脏粉碎了。爆炸般。
肉体,也被撕的粉碎。血液沾满整个房间。
血液模糊了特种兵的护目镜,这甚至没使他们退后。但在那之下的眼睛,冷淡。没错,十分的冷淡。那不是一个生者对另外一个生者该有的神情,而是……是的,人类看待虫子的神情。
注视着这一切,
在高高的控制室,高高在上的神情。
俯视这团烂肉,无辉缓慢地开口:
【1号实验体彼轮回岸,失败。尸体拿去焚烧吧。】
冷冷的看着地上那还粘着少许肉和内脏的骨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人有表情啊。有什么好说,有什么可以表露。没有,没有任何东西。
反倒是循离子蹲在地上不住干呕,那样做作。看上去如同真的用手捂住了嘴巴也无法阻止呕吐感涌上一般的样子。
她的瞳孔也在不停的缩小。
而回岸身体炸裂的样子仍在她脑中不断回放,一遍又一遍的,没有任何理由的。
她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微弱地……命令地对无辉叫到:
【无辉!再等等,你会后悔的。】
颤抖的语气透露无力。
颤抖的手逐指向尸体。
指尖划过玻璃……叹息留下少许雾气。消散之时所指逐渐清晰。
她指着什么?
那是仍在跳动的心脏。
没错,地上那团烂肉和骨架的胸腔中。
即便肉身支离破碎仍然跳动的心脏。那一定是某些东西存在的证明,至高的证明。
那无比高贵的血脉……
仍在延续啊,等待没有白费。
而在指出之后,循离子想掩饰什么一般再次捂嘴干呕起来。如果不知道这个身体中是怎样黑暗的人估计真的会以为回岸破碎的那一幕令她印象颇深吧。
这样的人渣……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无意义的事。
至于站在身旁的幻岛无辉,如同要顺着她的拙劣演技一般,看上去似乎改变了主意。
她走向前,左手支撑着仍在显示数据的屏幕,右手则是点开了一旁的电子扩音器:
【警备队迅速清理血液然后退出房间,对实验体001进行亚隔离。】愚蠢的命令……
但必须服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站在实验室四角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突然立定。
机械一般地向控制室玻璃内敬了标准的军礼。
随后如同无辉所说的一般机械地执行着。用高压水枪清理了场内血迹,并协助穿着防化服的人员搬运人大小的无盖玻璃盒将地上回岸残存的骨架和心脏覆盖——
玻璃盒接触地板的瞬间机械触发,两边的地板掀起如同夹子一般固定住了玻璃盒子。
待特种兵撤出房间。
循离子也不再干呕。
但是她目光躲闪一直避开无辉的目光。似乎在担心她质问什么。原来这样拙劣撒谎后就算是她也会有慌张的情绪吗?还是说仍然是演技。
先不谈这个。现在的事实是,她没有想错。
【你制止我销毁“彼轮回岸“应该不只是因为他并没有失败吧?】
那双金瞳用着审视的目光毫无顾忌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也行连十二岁都没到的孩子。这样的眼神……
冰窖般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几乎就要攻破循离子的心理防线了,是的,就差一点,多么可惜。她自己也十分清楚现在的她无法支撑起幻岛无辉的质问。她只能沉默着……
【……】
【沉默也可以,但我必须告诉你——】
无辉闭着双眼,宣告着什么。她很清楚循离子为什么会阻止她销毁,也不想去揭循离子的伤疤。可她不得不让循离子认清事实,即便那代表着她必须再伤害循离子一次,就算重来她仍会做出她认为着正确的选择。
她走到循离子子身旁,缓缓蹲下。将头靠在循离子身旁一字一句地说着:
【不管他再怎么相像……】
【他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你的“泉—星—织“】
冷漠,十分冷漠。甚至还带上了愤怒,毫无理由的愤怒。什么让她如此生气。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仅仅是想让眼前之人认清现实而已。
所以幻岛无辉在说完这两句话后就走了。
留下仍瘫坐在地板上的循离子。
而她呢?
她许久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被隔离的“彼轮回岸”。这样的,她不自觉地开始嘲讽对于这件事还有一点无聊幻想的自己。
【我知道……】
对于这件事,她终于开始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