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如此想着。
他的恩赐，【天福之魔眼】可以看透事物真正的透彻本质。所以他才会感到奇怪，无比的奇怪……
女孩是龙族，他可以确定她就是那天放走的那个婴儿。
女孩没有恶意，他可以确定她的行为并无目的。
可是为什么?
对她来说自己应该是毁灭龙族的罪魁祸首，也是杀父仇人。他这么想了，疑惑了，也问了。用着最为恶劣的语气发问。
……但结果却是更加疑惑了。
【为什么非得那样做呢？】
女孩的笑容让他看着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事实是你毁灭了龙族，那么你认为你是恶么？】
【嗯。】
【那为了这件事而选择杀了你的我，和恶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用着再怎么高尚的言论掩盖，私自决定一条生命的生死都是恶，我做不到那样。】
如此说着，如此看着。
对视许久，他也意识到了。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眼神了。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不知道，他先感受到了熟悉，在很小的时候拥有的熟悉。温暖，如同火苗般温和。再然后……恶心。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怜悯，充满了怜惜。这样的自己受到了他人的可怜……无比，恶心。
那也是有生之年，他第一次感受到名为愤怒的情绪。
【还有，虽然擅自决定生死不对，但是有罪还是要赎的，到时候自有办法啦……在那之前，好好养伤哦。】
【……为什么。】
【一定需要为什么吗？】
这是他第一次问为什么，这也是她第一次回答他的为什么。
【对了，还没问“魔王大人”的名字呢。】
他像是在思考地呆愣了一会，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回岸。】
这是他的母亲起的名字。
岸是初代魔王的名字，而回岸，蕴意着达到初代境界，甚至超越初代。现在看来，他是做到了，十分轻松的。
【诶……还算是个好名字嘛。】
她又露出了那种回岸讨厌的笑容，但可能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是一段并不漫长的时光，也可能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漫长……他的伤其实好的很快，甚至第三天就差不多完全好了，但他似乎依然觉得自己的伤已经还在，因为那股刻骨铭心的痛苦还在胸前环绕，环绕。仿佛永远不会停掉。
并不漫长，她只是每天重复着给他换药，包扎。送食的过程，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他的伤好。只是一天天用着温和的笑容面对这个绝对残暴和凶残的魔王……
【阿拉，伤好了。】
那是某一天，突然突兀的话语。
嗯，伤好了。
但是。
【没好。】
他却赖着不走了。
【骗人，明明已经好了。】
【决定有没有好的人，是我。】
【那算什么……傲慢过头了哦?】
【我是魔王。】
【魔王在成为魔王之前也只是普通的魔吧？】
【我与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啦?】
【他们是垃圾，我是天命。】
【什么是天命?】
【天命就是天命。】
【哦——所以什么是天命?】
【我就是天命……】
【呵呵，好，就是天命。】
【我不是小孩子。】
【知道啦知道啦～】
……
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发觉到。
甚至连自己一开始想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但他知道一件事。
和这个女孩聊天，貌似还挺有趣的。
至少……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他们住在一个原野上的小房屋。准确点是原野和森林交界处的小房屋。房子的后面庭院则是养着一些家畜。
他说过，可以带来一下更好的东西改善生活，不过她一句话给回绝了。
【这样就好。】
他不懂哪里好了，但是也没有过多在意。
环境的好与坏，一开始就没影响过他。
在这段日子里，他也会用着康复运动作为理由跟着艾尔去各种地方——
森林，一望无际的树木，绿色的视野。
他第一次注意到。
草原，辽阔无边发草地，安心的微风。
他第一次注意到。
雪山，纯洁纯净的雪白，遇见的寒冷。
他第一次注意到。
高原，错落有致的山风，陡峭的悬崖。
他第一次注意到。
第一次注意到，他从来没有想过去观察这些事物，一刻都没有。因为没有必要啊，那种东西怎么都好，对自己一点益处都没有……
比起那些，原来夺取生命是会让自己开心的吗？
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开心的。
只是觉得那些在上一秒在喊啥喊打称自己为恶魔的人类死在面前，看到他们眼里的恐惧神情……并不开心。
什么都没有。
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活着都忘记了。
自己以前有的，现在也有。
有个能睡觉的地方，每天有东西吃，有人陪着。
有能逛的地方，有能玩的东西。
甚至现在有着以前没有的东西，只是自己不知道是什么。
【跟我结婚。】
坐在草地上的他，突然对着正在晾衣服的她说着。
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情绪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看到了她疑惑的表情。
【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然后得到了她嫌弃的话语。
【不要。】
【为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为什么。
【我才14岁诶，魔王大人。没到结婚年龄呢。】
这是她第二次回答他的为什么。
……
【和我结婚。】
【不要。】
【为什么?】
【拜托……就过了三个月而已。这是你第几次说这句话啦?】
……
【和我结婚。】
【不要。】
【为什么。】
【这是你今年第十七次说这句话了。】
……
【和我结婚。】
【不——要】
【为什么。】
【这都第三十七次啦，还不放弃呀你。】
……
【和我结婚。】
【不————要————】
【好吵……】
【嗯?你说什么?】
【为什么。】
【和不喜欢的人怎么结婚啊。】
【那喜欢上我。】
【这又不是你说一下就可以的。】
【为什么。】
【我说你啊……】
一记重重的手刀打在他的头上。这才发现，艾尔已经和他一样高了。那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奇怪的感觉。
他好像在很小的时候被做过这种动作，不过他不喜欢。
【嗯……不要摸我头。】
睁眼，看见那张咧开嘴露出虎牙笑的脸。
不喜欢被摸头的他，喜欢摸他头的人。
【这都是你第75次说这句话咯?真是不懂得放弃啊……魔王大人也有可爱的一面嘛。】
……
——他第一百三十八次的求婚。
这次没有为什么。
【和我结婚。】
那天是黄昏吧，他记不太得了。
她站在院子里，面对着高山，突然地转身。
露出了那他已往非常讨厌的笑容。
【好哇。】
那句话后。
他看上去得到了什么，但不是她。
是某样更加奇怪的东西。
对了，他还学会了那种笑容。现在已经不讨厌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