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奇娅打量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她抱着肩，脸脏兮兮的，鼻子被冻得发红，在雪中瑟瑟发抖似乎有什么心事想对蓝舌说却又不敢开口。
“唉，小孩子就是麻烦。”
卡斯奇娅把脸侧到一边，没敢看小女孩，一点点凑近她。她跪坐在地上，左手撑开自己的军大衣右手则将这个小女孩一点点搂进来，用衣服为她遮蔽风雪。虽然蓝舌的大衣下，她的拥抱和二月严冬一样寒冷，但小女孩还是感觉到一阵无言的安心，这个大姐姐虽然外表冰冷，但的内心似乎一点也不可怕，她渐渐放下戒备。
北风呼啸，西西伯利亚的一棵巨树下，一只小兔子正依偎在恶狼怀中，但恶狼并未一口吃掉这小家伙，反而轻轻舔舐小兔子的绒毛。
小女孩无意间触碰到妖怪的肚子，就像尸体一样冰冷，她问道：“蓝舌大姐姐，你只穿了一件军装，不会冷吗？”
“无所谓，有什么就穿什么。”实际上，卡斯奇娅身上的衣服都是从死去的士兵堆里拾荒扒来的。
小女孩像小兔子一样嗅嗅鼻子。蓝舌的身体上沾满血渍，不过那不是她自己的血，大部分都是别人的红褐色血渍，散发出糟糕的气味，小女孩捏住了自己的红鼻子。
“蓝舌姐姐…臭臭的……难道从来不洗澡吗？”
卡斯奇娅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平时冷若冰霜的她看上去有点尴尬：
“啊……啊，那是因为……洗澡要等到夏天，冰面不解冻的话卡斯奇娅也没法洗吧……”她心虚了。
“小动物才不洗澡吧？姐姐不是住在阴森的女巫城堡里吗？姐姐不睡在家里？睡在树下面…也没有澡洗…”
“家？”蓝舌对家这个词毫无概念，自苏醒起她就一直徘徊在森林里，她不会死，过着像野兽一样的生活。有谁威胁到她，那就杀掉，也没有任何动物敢靠近她，连黑熊和狼群都绕着她走。蓝舌不知在这天寒地冻中度过多少个日夜。
小女孩天真的说道：“没有家……那不就是流浪吗……姐姐好可怜。”
“……”卡斯奇娅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好像她本就应该如此，从未渴求过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也不需要。
“那大姐姐不吃小孩，饿肚子了怎么办呀？”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继续发问。
“妖怪不会死。饿了……就吃雪嘛……有很多的。”
“…雪会吃坏肚子的，姐姐，你的腿……”
“对，机械义肢，是你们尖端科技的造物。卡斯奇娅在很久很久以前失去了她的左腿，不能再生。”说着，她活动活动关节，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大腿处装甲外壳突然自动像外侧打开，内置刀鞘瞬间如瑞士军刀一样弹起并展开——原来她的腿内居然藏着一把又一把锋利小刀。这样的话设计便于她迅速抽出和收纳刀具。她的机械腿，就是一个随身的快捷刀架，又或者说，她本身就如同人形兵器。
小女孩见状并未害怕，只是摸了摸卡斯奇娅冰冷的机械腿：
“姐姐好可怜…没有腿…”那个传说中恐怖的北境巨妖居然被一个贫民窟的小女孩给可怜了。
“嘁，要你管，再瞎说就吃了你。”
但小女孩现在完全放下戒备了，这个妖怪不像那些坏孩子，虽然表情很冷酷，嘴巴也凶巴巴的，但却一直抱着她挡雪，也从未故意伤害过她。小女孩当然分的清谁对她好，朝这个大笨狼笑道：“姐姐才不会吃我呢，姐姐和故事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只会嘴巴硬。”
蓝舌嗤笑，使劲捏了一下小女孩的脸：“我？人？只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小女孩不服气凑到蓝舌脸上捏了回去。“我不管，姐姐不欺负我，姐姐就是好人，你看，我要是捏我爸爸的脸他肯定就要拍我头了。”
“脸痛…小屁孩…给我撒手…撒手…”
此时，北境巨妖被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完全压制得还不了手。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小女孩脸上异样的伤口。
“…喂，你的脸怎么了，摔伤了？”
听闻此言，小女孩眼里的光黯淡下去，默默摇摇头。
“有人欺负你？”
小女孩害怕的点点头，支支吾吾地说是别的小女孩。
“她们为什么要欺负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惹过她们，可能是因为她们不喜欢我…”
“大人呢？他们不管吗？”
“妈妈知道，但妈妈无能为力，爸爸早就不在了。贫民区的其他人都不在乎这种事情，因为每天都会发生。”这残酷的现实，不像是应该从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口中说出来的。
卡斯奇娅从来没听说过“霸凌”是什么，她天真地说：“她们打你，你就打回去啊。”
“不行的啊，她们有好多好多人。而且我妈妈在她爸爸那里工作，那是我们全家的收入来源，就算找执法人员也没用，欺负我的都是小孩，而且她爸爸有钱，执法人员都收了钱的。就算找大人来，事后也只会遭到她们变本加厉地报复。”
“欺负你的人，也是十岁的小女孩啊……要是蓝舌真的吃小孩就好了。卡斯奇娅插手的话，会不会太奇怪了。”
小女孩一点点打开紧锁的心房，告诉蓝舌自己一直以来的遭遇，自己是怎么被她们欺负威胁的。卡斯奇娅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状况，她愣愣地说：“那……不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反而是小女孩坦然接受了现实，露出一个悲凉的苦笑。
卡斯奇娅什么都不懂，这个问题真的把她给难住了。北境巨妖蓝舌的行踪全年被卫星定位着，如果她执意要帮小女孩便必须离开禁区，一路上与军方的冲突不可避免，最终必然血流成河，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会因阻止妖怪而牺牲。如果卡斯奇娅杀光所有人离开森林，那接下来又要怎么做呢？教训那些十岁的小女孩？还是继续杀戮？那还有那些坏小孩的父母呢？还是继续杀戮？贫民窟里的大多数人要靠那些领头人吃饭，如果把他们也除掉，恐慌暴动在所难免，然后呢？再在混乱中杀光所有“坏人”？
事情永远不会按照理想中那样顺利的发生，更何况实际上蓝舌什么也不懂，在这方面不比小女孩强多少，她们都不懂如何应对名为霸凌的情况。
思来想去，卡斯奇娅除了杀戮，好像什么也不会了。连和人正常交流都有些困难：面瘫脸，嘴巴笨笨的，脾气也差劲极了，北境巨妖面对一个被霸凌的小女孩究竟能改变些什么呢？她这样妖怪来到贫民窟，若不还手，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露出獠牙，只会变成人人恐惧的恶鬼。
那就抹除他们，让他们全部人间蒸发吧。卡斯奇娅舔了舔她的尖牙，眼神重新冷冽起来，散发出的刺骨寒足以穿透零下四十多度的风雪。
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哆嗦，她拽了拽蓝舌的衣角，拼命摇头告诉姐姐不要，那里有很多无辜的人会受到牵连，不要迷失自己。
“熟视无睹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说着卡斯奇娅就准备起身，腿部装甲弹开，亮出了里面的小刀。
小女孩用力使劲抱住蓝舌的腿想要拉住她，说道：
“不要，这样的姐姐好可怕，好可怕，我认识的姐姐不应该是这样的…妈妈说欺负别人会让灵魂变脏…”
“蓝舌姐姐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愿意对我好的人了，如果蓝舌真的去夺走别人的生命，那不就变成传说故事里一样恐怖的妖怪了吗，我不要。”
“……”望着小女孩马上就要哭出来泪汪汪的大眼睛，她那准备拔刀的手再次放了回去。
“抱歉，那种事情，卡斯奇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卡斯奇娅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原来小孩之间还会有这么恐怖的事情。”恐怖这个词，从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妖怪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讽刺。
“我……什么也不懂。”
小女孩胆怯地说：“其实我有一个办法，那些人发过誓，只要我在蓝舌脸上涂鸦，然后拍摄下来，在明天五点之前还到мираж，她们就再也不会欺负我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这里。”
“为什么要卡斯奇娅的录像？”
“因为……我从住在“上层”的人那里听说过，只要是有关蓝舌的东西，都可以得可以换好多好多钱……”
“我的录像？值钱？说起来，好像是有这回事……很久以前还流行过女巫狩猎……他们都想要我身体的一部分……”
卡斯奇娅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小女孩，从机械左腿中抽出小刀。
“钱……不就是钱嘛……”
她凝视着自己的枯瘦的手臂，凝视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还有皮肤之下血管中流动的蓝血…穷人口中，她是带来死亡的妖怪，被当作吓唬小孩的恐怖故事。富人眼中，她则是行走的财富，活着的奇迹。他们都想要瓜分掉卡斯奇娅，解剖这个蓝血怪物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研究她身体能够再生的秘密。果然，人类的贪婪，千年来从未改变。
蓝舌对准自己的胳膊，举起刀刃。
突然小女孩一把扑过来用她小小的挡住蓝舌的手，喊道：
“姐姐不可以！妈妈告诉我，伤害别人来换钱是不可以的，伤害自己也不行！”
卡斯奇娅抿抿嘴，也罢，就算带出去，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毕竟一个小女孩手里怎么可能会有北境巨妖的蓝血呢，又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蓝舌妖怪其实是一位看上去只有20岁的少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