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傍晚,还是这一路公交车,我戴着耳机站在后门前,眼前是车窗外倒退的风景,耳中是节奏轻快的钢琴曲。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那片橘红,只是和之前相比,现在这片橘红多了几分清冷。
很快,公交车在城北公园站靠站,楚鹤见抱着画本上车,我对她点头表示问好,她也用点头回应我。
她走过来,我们一人一边站在后门前,就像是两个门神。
自从那天和楚鹤见去画画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我依旧圣母心泛滥,每天都会和她去画画,她对我还是没有信任,心中感觉不太舒服,不过这样才是最好的,毕竟在女生看来,一个男生一直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跟着一个自己,多半是不怀好意。
到站下车,我依旧跟在楚鹤见身后和她去到那一边的河岸。
今天和之前有点不同,来到这里时太阳已经垂在山头,夕阳的晖光十分浓厚,照射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披上一层金光,风景好像流动起来,心底冒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暖。
看到这样难得一见的景色,楚鹤见好像很开心,不停地四处张望,无意间,我隐约看到她的眼睛,一双星点闪烁的眼睛。
很快她就进入状态,站在草地中央专注地描绘这一片风景,我依旧靠在树上,目光始终是落在她的身上。
驻足的余晖洒落在河面上,洒落在树叶上,洒落在草地上,也洒落在楚鹤见身上。
恍惚间,树叶变成一颗颗星星在晖光里闪烁,河面镀上金色,似带着草木温暖的梦流向远方,草在金晖中随风轻摆,不时能够看到晚露在闪动。
本来就美的景色在夕阳的渲染下变得更有韵味。
还有差不多两个星期就正式开学,之后就不能来了,有点遗憾,也有点放心不下,不过那时候楚鹤见也是开学,所以应该不会再在傍晚去画画,担心也是多余,而且我也只是一个路人,虽然停下的时间有点久。
要不要好好道个别?
夕阳将要完全沉下去时,楚鹤见停下了笔,她看看画又看看四周,点点头合上画本,转过身又对我点头,表示可以回去了,我也点头回应。
和之前一样,我先行离开,往回走没一会儿,我听到身后走脚步声,她今天竟然选择跟在我身后。这突然的信任(或许不是)让我有点开心。
我不往回看,担心会吓到她,可是走了几分钟,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我忍不住回头看,看到她捂着左膝坐在地上,好像是左膝撞到什么然后坐倒了。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询问:“受伤了吗?”
楚鹤见抬头看我,迟疑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拿出几张纸巾和创可贴给她,说:“简单处理一下吧。”
说完坐在她正前方把她挡住。
似乎过了十几分钟,后背被戳了戳,她的画本从身后递过来,我接过来看,上面写着:“可以了,谢谢。”
我坐起身,转身又蹲下,问:“伤得不重吧?”
她点头,我又说:“我扶你起来,可以走吗?困难的话就让我扶你回去吧。”
她突然猛地摇头,在画本上写:“我可以自己回去,不麻烦你了,谢谢。”
“真的没问题?”
她点头,站起来迈出一步证明自己可以,可是她还是被疼得倒吸凉气。
我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现在你还是不要逞强了。对了,联系你家里人吧。”
楚鹤见低下头,没有其他反应。家里不方便吗?我也不好多问,只能等她做出回应。
我突然想起来不是可以打出租车吗,于是试探地问:“那个,要不要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她抬起头,没有过多犹豫就点了头,我不由得舒一口气,随后拿出手机打车,因为是我来弄所以问了目的地应该填哪里,她在画本上写下“宏丰小区”四个字。
我一愣,然后脱口而出:“我也住在宏丰啊,这不是同路吗。”
楚鹤见没有什么反应,一时间我觉得好尴尬。
我再次提出扶她离开,她还是没有反应,我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只能先拿出手机叫了一辆出租车。我再看她时,她也在看我,然后点点头,应该是说同意让我扶吧。
我伸出手去扶楚鹤见的肩,但是留在我碰到她的时候,她猛的一缩身,开始不住的发抖,我被吓一跳,赶忙放开手。
不过很快楚鹤见就不再发抖,又再向我点头,表示可以继续,可我还是担心。
她抬起头,刘海散开,镜片没有反光,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脸。十分清秀的脸庞上满是疲惫,却还是对我一展笑容。
我选择相信她,再次去扶她,这一次她还是会发抖,但是没有刚才那么厉害,走出一段路就没有再发抖了,就这样我扶着她慢慢走,出租车只能停到集市外面,所以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正好走到集市入口,路两边的路灯都亮起来,我找到出租车的位置,扶着楚鹤见过去上车。
司机是一位年轻的小哥,而且非常热情,一上路就找话题和我们聊,或者说是和我聊,他不知道楚鹤见的情况,也只是当她腼腆,等红绿灯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问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花生瓜子,我都拒绝了。
十五分钟后,宏丰的大门出现在车窗外,司机小哥停好车我就下车,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扶楚鹤见下车,和小哥道谢时我看到他给我使了个眼色,他这是误会我和楚鹤见的关系了。
进到小区里,我问楚鹤见:“到这里就可以吗?”
她点头。
“很痛的话不要逞强,找门卫大叔帮忙。”
她点头。我放开手,确认她应该可以后就直接走了。
膝盖上的刺痛只是微微有所缓解,但是动的幅度不大的话还是没问题的。楚鹤见慢慢地走。
她走得慢,花了一点时间才走到单元楼下,刷门禁卡进楼时正好有人出电梯。
回到家,楚鹤见靠坐到沙发上,尽量让左腿放松。她本来是想跟上风聆给他看一看画,可是她走的有点急没注意脚下,走到桥头时脚下打滑,倒下时膝盖不知道怎么的在桥墩上磕了一下,然后就有了之后的事。
楚鹤见打开画本翻过好几页,一幅完整的树林草地河岸的画出现,这就是半个月来不断重画修改后的最终成稿,只要再上色就完成了,不过现在她不知道应该选用怎样的配色。
又把画本抱在怀里,楚鹤见慢慢向右侧倒在沙发上,脑海里构思色彩的搭配,水蓝、嫩绿、明绿、云白......脑海中的那片河岸换过一次又一次彩裳,突然,一抹带有橘红的金黄浮现。
是不久前的景色,胜过之前的景色。随之浮现的还有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
因为自己害怕不敢果断,所以只能默认他的跟随,其实还有那天,他在公交车上和自己说抱歉的那天,那时候他好像真的没有别的意图,所以自己才会主动向他搭话。其实自己还是信任他的。
楚鹤见胆子比较小,又因为说不出话更容易对不熟悉的人和事感到害怕,同时还有些单纯,容易相信别人,不过现在可以克制住。可是对于风聆,她想去信任他,也找不到原因。
应该是因为他的行事吧,这半个月来,他每天都会和她一起去树林另一边的河岸,但从不多说什么;回来时特意先走,虽然让女生独自走夜路是不应该的,但是因为他们并不熟悉,反而这样会更好;他好像不擅长聊天,但是她找话题和他聊时他也愿意聊(尽管只有一次)。
他没有过分在意她说不出话的情况,不会有不必要的怜悯和同情,他和她相处十分自然,明明不了解她的情况却能给出最适宜的关照。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原因找不到,但是,她也不在意了。同时,又对风聆是个什么样的人产生了好奇。
——明天向他好好道谢吧。
心里默默决定,楚鹤见侧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灯光下,一人闭目,呼吸声隐约可闻。
风聆回到家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发消息询问楚鹤见的情况,解锁了手机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互相留下联系方式。
换好鞋,风聆回到房间,放好东西就坐在书桌前发呆。书桌在窗户下,窗外是小区里一盏盏灯火,夜空漆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那点点灯火有的淡黄,有的亮白,不知道哪一盏是楚鹤见家的。
因为接触不深,风聆感觉楚鹤见浑身是迷,一个失声的女生经常独自去到偏僻的地方画画,还是在傍晚一直画到天黑,对于这件事她的家里好像并不过问,提到她家里时她表现得很为难......
相随的半个月里,对她的好奇与日俱增。因为无法言表而变得谨慎,同时又因此她的胆小被放大,这些都能感觉得到。而且,这半个月来,他没有一次清楚的看到她的相貌。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她那双闪动光芒的眼睛,如墨般的眸子里点缀一点亮光,清澈、灵动。
她的双手白皙,但是却不是自然的白,而是接近于病态的苍白,这让他心生疑惑。
各种原因交杂在一起,让风聆更想去了解楚鹤见这个女生。
——明天主动去搭话吧。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风聆收拾好思绪,起身去洗漱。灯光下,一个人的影子被拉长又被压短,脚步声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