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梦大多是现实的翻版,但这次完全不同。
我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在一个陌生的公园里。大概是在放学后,斜阳染红了云彩。那色彩就像是油漆一样垂到地面,有些生锈的游乐设施和干燥的泥土闪耀着淡淡的橙色光芒。
旁边有一个拿着相机的女孩。她好像穿着制服,但我看不清她的脸。她把手掌大小的相机对着我,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是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清楚。我摇摇头,那个女孩便靠了过来。背对漂浮着云彩染成淡粉色的画一般的天空的女孩子朝我走来。她走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我才看清了她的脸。
“你…….”
我正要出声,梦却戛然而止。
有人在叫我。我的肩膀很暖和。意识逐渐清醒,我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女。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和一件及膝的毛绒长衫。少女摇着我的肩膀,“罪犯先生,罪犯先生……”地叫着。我揉着眼睛从沙发上起来,少女把手机递给我。
“那个,罪犯先生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在响。”
“啊,嗯,谢了……”
我一边道谢一边看来电显示。打电话的是研讨会的教授。我犹豫了一会儿,接起电话。
只说了几句,我便明白那是因为担心我近期低迷的而打来的电话。是关于要我对前天发给我的学期论文催促邮件做出适当回复的事情。
教授问我,最近你好不容易才认真对待起来,突然间怎么了。我觉得他是个好心人。大学教授一般都是不经通知就给你刷掉学分的。
但是——我看了看旁边那个看着我、露出担心表情的少女。四目一相对,她就别开了脸。看着她抱着胳膊扭扭捏捏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感谢您为我费心。但是,我还有其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用明确的语气说完后,教授叹了口气说:“这样啊,真遗憾”,然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我和露出一脸意外表情的少女视线交汇,便问道。结果她冷淡地说:“不,没什么……”然后指着桌子“我买了些吃的。”
我一边道谢一边确认时间,才发现离自己回到家已经将近三个小时了。我用微波炉加热少女给我买的便当做晚饭。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喝着,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朝冰箱走去,正想着她要拿什么,只见她把和我喝的一样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喂,小屁孩儿。”
“我责备少女,结果她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便当。
“跑腿费。你以为这个是谁给你买的啊?”
“不是钱的问题。不仅未经父母允许让未成年留宿,还让她饮酒,我终于……”
少女无视我的话,打开易拉罐,战战兢兢地喝了一口。大概是喝了一口就觉得苦,少女皱起眉,但还是笑着说“还不错”。明显是在逞能。
少女在想着“啊——你真喝了”而吓呆了的我的面前愉快地笑了。
“罪犯先生居然也会有假惺惺的时候呢。明明罪行累累,真是少见。”
“你真是个大可爱。”
“又迷上我了?”
“你懂什么叫讽刺吗?”
我目瞪口呆,只能叹气。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果汁作为代替,递给一脸不服气的少女。她勉强地接了过去。
“喝酒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和世界上那些更糟糕的东西比起来……”
“比如?”
少女再次“比如…..”地思量片刻。
“比如虐待孩子的父母。”
“还有呢?”
“还有喜欢欺负人的家伙。”
“是这样…..倒也没错。”
我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附和。充当起少女的捧哏角色。
“我还讨厌嘲笑音乐和小说的人。”
“嘲笑电影的人也讨厌。”
我也加入话题。少女看上去有些吃惊,但她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伪装成弱者攻击别人的人。”
把谁都能注意到的肤浅事实用污言秽语描述出来,还误以为是在『针砭时弊』的年轻人。
不知为何我开始觉得好玩了。少女也一样,她的双眼闪闪发光,对这个世界发泄不满。
“那些向我们展示幸福的人。”
“那些只是为了吸引别人注意而说『我想死』的人。”
之后我和少女轮流说着令人生气的话。在我已经什么都想不出来的时候,少女把罐子对准我。
“期待圣诞节的所有人。”
我无奈地笑了,和她干杯。
距离平安夜还有二十一天。
这大概可以算作最糟糕的开始,但说到底我们也都是最糟糕的人,所以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