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下面
一.
我从小就喜欢涂秘密花园涂色本。一个人趴在沙发边的茶几上用水彩笔涂涂画画,是我最怀恋的童年回忆。
但是那时候的我尚且一无所知,只是用着因为丢失了笔盖所以有些发干的水彩笔无意识地铺上颜色。每次失手涂出线外之后,又开始失去了耐心地丢笔,然而没过半分钟,迫于无处不在的空虚又捡拾起笔涂,光是一根小小的藤蔓就让我挣扎画了十多分钟,这份光景好像很漫长又似转瞬即逝。
我好不容易涂出来的画却被人吐槽:谁的藤蔓是黄色的啊?而且这里没涂耶。
我很生气,他难道是没见过白花吗,真是没有见识的家伙。……还有,哪是黄色了。
我那时候很讨厌颜色会带给人不同心理感受的说辞,颜色只是颜色而已,不代表它本身以外的任何东西,是那些人强加给它代表情感和感受的枷锁。可颜色只要好看,只要让人舒服不就是了吗?
这样想着的我在我父亲审讯般的发问中还是依旧回答道了我喜欢画画,还有音乐。
那时候是经济还不算很发达的年代。父亲因为以前当过兵,退役后得到了一笔钱,两千元,在当时也算是一笔大款。于是他就带着一家三口省吃俭用省下钱,买了房子,以至于现在他还有闲钱来供我去上兴趣班。
我的母亲说,因为那时候的他们算是一穷二白,我父亲其实并不想要母亲生我,还是我的母亲求他才答应的。
但是说实话,现在总觉得角色完全互换了。
于是我的父亲就让我去学音乐和画画。我的母亲好像不是很愿意让我去上美术班,但是最后还是妥协了。
为什么喜欢音乐,这件事的起因其实还挺单纯的,因为音乐让我很开心,总觉得音乐就是滋养我的小心灵的甘甜泉水。但是我们家大多时候都不会放歌。我对音乐朦胧的认知都来源于而回家的时候偶然听见的楼下邻居常放的歌。
至于放的什么,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只是记得他们经常会放一首歌很多回,我上高中的时候爱听的那首歌也在午间播放,记得最清楚的旋律大概就是天籁之爱和明天会更好,这两首歌的曲调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刚上兴趣班的时候,我母亲就说,如果在课上有什么疑问的话最好不要直接提出来,而是私下问,如果老师要找爸爸妈妈的话,就喊老师叫她来。
难道美术是非常吓人严肃的东西吗。我带着好奇而不解的想法听了关于美术基础的课。但是膨胀色收缩色等感觉更加莫名其妙的色彩心理学知识,让我更讨厌那些自以为是靠着自己和大部分人的感觉去传授一些模棱两可的认知的人。
只要对着那些颜色没感觉就是色弱?为什么啊。
我就去问了老师,她就又和我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道理,我仍旧是一头雾水,她气极反笑,还是一步步的引导着我,指着一片叶子,说:“这是什么颜色?”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绿色。”
她的脸色顿时怪异了起来,然后纠正道:“这是黄色。”
“但是我的老师说的这个是绿色啊。”不论是幼儿园老师,还是小学老师,都是这么说的。难道他们都是错的吗?
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就像母亲说的那样,老师要了我家长的电话号码,我记不得我爸爸的电话,妈妈的也经常记错,所以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错的,立刻引燃了她的情绪,急躁地冲我发脾气:“你个死色盲小孩怎么什么都记不住!”
我被她骂的一愣,身子也不由得退后一步。她便住嘴,又柔声说着再想一下,但是现在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为了引诱猎物而暂时收起锐利爪牙的狼。我大概是那种受到惊吓记忆力才会变好的类型,这一次说的号码居然是对的。
于是母亲来了,让我独自坐在门外的沙发上玩一会她的手机。
这样的事情真的千载难逢,毕竟这还是那时候头一回。我却开心不起来,脑子里面回想着老师愤怒的话语。
“死色盲小孩!”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啊……
母亲的电话号码我只见到过一次而已,父亲的电话号码我都不知道。老师就是这么教我的,那个明明就是绿色。
我虽然那时候不懂色盲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死”是非常不好的词,在平常的时候不说死是大人不成文的规矩。但是她却用了这种字眼,说我是“死小孩”,这让我没来由地感到委屈。
细想之后我的情绪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崩溃。我哭了起来,母亲听到我的哭声连忙跑了出来,蹲下身来环住我的腰,摸着我的脑袋安慰我:“不哭,不哭啊……”
我在泪水模糊之中看见老师站在门口,像稻草人一样,似乎是在冷漠地看着我,但我看不清楚她的脸,无法分辨她的神色。
或许我也不想看到她。
积怨的心情蓬发着,我本就不算无忧无虑的时光就结束了。
之后我就直接开始上素描班。而没过几天,我也意识到我所见到的颜色和别人不同,也就是色盲。这让我以前那些疑惑和不屑全部都变成了自卑。因为我认为我和那些身体有残缺,不健康的人一样,处在社会的最底层。
因此我就开始喜欢上了黑白的事物,素描,钢琴种种。因为最起码我不会把这两种颜色认成其他颜色。黑白色就带给我了一种温和的安心感。但是我很害怕和别人讨论到颜色,逐渐的就开始害怕和别人的交往,所以我就被说是很温和却乖僻的孩子。
我的母亲虽然也是色盲,但是她隐蔽的很好,连父亲都不知道,但是我却才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让会对小孩子发脾气的老师知道了,我因此很不甘心。
为什么母亲迟迟不说我患有色盲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和她从我记事开始就没有好好说过话。我的母亲虽然因为我的色盲是由她遗传而来的,对我充满愧疚且关爱有加,但是她依旧是一生气起来就会是拿拖鞋梳子等东西拿来砸孩子的母亲。不过她也从来没有像是这样对我恶言相向过,还有一年级的时候那个用铅笔刺进我大腿的同桌也是。
那时候我便觉得,语言暴力才是最恐怖的东西。因为肉体上再怎么摧残也比不上心灵的崩溃,心死了,人也自然死了。
所以,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
有无法改变的缺陷的我。社会底层的我。不会变通的我。不会撒谎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的我。
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呢。
二.
我是八岁就来的月经。因为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看见内裤血的痕迹,只是认为我受伤了,流血了,但是我不想和母亲说。因为就算说了这种事情也会被打骂。但是我还是不理解,明明不感觉到痛,但是还是在汩汩下流。
继续穿着也不好,而且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沾上血迹的衣服,于是就打算先放在水槽里泡一会,看看会不会好洗一点。
然后我就出了厕所,母亲便正好要去上厕所,然后看见了。她一脸阴沉,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我,我认为是我身体多出来什么与常人不同的东西,忍不住便避开她的视线,她不由得幽幽叹气,对我道:“我十五岁才来的,你居然八岁就来了……”
我那时候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现在倒是知道了,她是性晚熟,而我是性早熟。
听说性早熟会导致身体无法再长高,会比同龄人矮小。但我却不一样,反而从小到大都比别人高几个头。还记得我在高中时遇见曾经的一个男同学,他看到我以后大为震撼,扯着我他说什么他小时候就一米三的时候我就差不多要一米六了,那时候整天追着问为什么我会长这么高。我虽然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确实隐约觉得有这个事情,毕竟我能记住脸的小学同学真的屈指可数。
不过我到六年级就不长了,现在也依旧是卡在168,我就连在人群里面显得显眼的特征都没有了。
小时候还会想扎头发,但是那件事发生过后我就不想扎了,就这么披头散发的去上兴趣班,连梳都不想梳。以至于从小学以后到高中之前和我同学的学生对我的印象是莫名其妙的阴暗邋遢女。或许这就是我另一种想获取别人关注的特征,从而不想让人发现我其他的缺陷。
不过倒正因为如此,我也会被人欺凌。
上钢琴课的时候老师待我的态度于常人无异,毕竟钢琴这种事情就是自己练,一言不发也不会当你是哑巴。我长假时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是上钢琴课,周末的两天才是素描,到了上学的时候就是周末一天一次。后者对我来说真的是噩梦一样的时光。学绘画的同学都瞧不起我,总是在我背后指指戳戳,这种人为什么会想要来画画啊?连自己的容貌都理不好,真是煞风景。
我没有理他们,毕竟我的目的就是让别人因为我凌乱的外表远离我。不过我觉得他们说的话也有问题,那些爱因斯坦之类的人不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事业中终日披头散发邋遢至极,却创造了无数伟业的吗?
不过我和他们的性质都不同都是了。
我这么想着。现实却给我倒打一耙。
一开始的素描课比较简单,就是单纯的练线条,然而,我被欺凌的生活就从这时开始了。
“哎,那个……李云曦姐姐!”,下课后,我听见有人用甜得发腻的腔调喊我的名字,我不由得一抖,就停下收拾东西,看向那个人。
那女孩脸上化着浓艳到有些怪异的妆容,带着惺惺作态的笑容道:“就是啊,我作业挺多的,还是重点高中,学习压力大,没法完成这种耗时大的作业……”
她走近了,我闻到她身上带着一股冲人的香水味,生理性地感到不适,于是后退一步。这是谁来着,好像一开始的时候和我问过好,聊过几句,貌似有点印象。她看起来要比我大一两岁,但一开口就喊我姐姐,让我不禁脸不自主的紧皱在一起。
“能不能帮我排一下线什么的,我看你排的可好了,老师都在夸你呢……当然,我会给你两瓶AD钙奶作为回报的,你看怎么样?”
那是什么啊,没喝过。我想着拒绝的话,但是却怎么也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她看我貌似是为难的模样,就道:“哎呀~姐姐,我真的很忙啦,能不能就帮一下,就一小下?”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唔,嗯,嗯,但,但是我——”见我这副样子,她很快没了耐心,直接将她的素描本塞在我的书包里道:“谢谢你呀,我会给你答应的东西的~”随即背着书包快步走了。
什么啊……
结果还是糊里糊涂的被当成好欺负的对象了。为什么我那时候说不出来话呢,我心中觉得有些苦闷,却也只好背起书包走了。
不过就排一下线什么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我回家便拿着画板,在练钢琴的几天时间顺手练了排线。
不过相对来说,学钢琴确实让我更加轻松惬意许多。这个班的人比素描班少很多,只有十来个人,都统一买的电子键盘学习的。我的同学看起来好像都要比我大个一两岁,但是因为我的身高,在他们看起来我大概像是同龄吧。
这就让我想起来之前喊我帮她画画的那个满脸堆笑来掩饰自己腐烂内心的女生,她难道也是这么想的吗?
上钢琴课的老师是个看起来就很严厉的人。我之前从没见过名字有四个字的人,听其他同学谈起之后才知道他来自日本,而且还是个很出名的钢琴教授。
哇,这么厉害啊。我不由得在心里想着,因为他的发音非常标准,虽然有时候听起来像是带着口音,但是真的让人难以察觉是外国人的水准。
第一回上课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我,在自主练琴的时间,他在我身边听了一会,问我:“你之前学过吗?”
“啊,没……”我被他突然的靠近搭话吓了一跳,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
“嗯,让我看看你的手。”他拉过我紧张的无处可放的手,端详捣鼓了一会后点点头:“韧带不错。”
韧带?我有些疑惑,因为我没听过这种说法,我只知道我可以让手背连续往一个方向转三次按在桌子上,虽然可能和这件事无关。
“我有个儿子,和你一样很有天赋,但是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想学钢琴了。放弃钢琴之后他天天抱着电吉他弹奏一些噪音,现在还自己一个人搬出去住了。都十七岁了,还是这么任性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生气,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在说我不要像他的儿子一样的警告吗?
“我,我大概不会这样的。”我僵硬的组织语言,他就对我笑了笑:“希望如此。”
不是“我不会这么要求你的”而是“希望如此”吗?我不由得有些发冷汗。
之后的两个星期学习时间,他好像对我越来越关注了,把我调到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虽然别人好像因为他对我的额外关照有些许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两周过去,我也会弹四五首曲子了。那天放学的时候他满意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就一直沉默地凝视着我,直到我的身影在他的目光中消弭。
他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我还是有些怕他。我快步走着,心绪开始逸散。
这里好像和之前的兴趣班不太一样,总觉得周围除了和音乐有关的声音外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而且建筑虽然和我小学的教学楼一样高,却有一种气派的感觉。说起来我家离这里还挺远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家里人也来不及赶过来……
我胡思乱想着,最后回到了家,又开始练排线,排完了之后就拿着电子琴练琴。
到了周末的两天,又得去面对那些人了。想到这里,我拿着铅笔的手也不自主的颤抖。心里也想着最坏的结果。
不过,出我所料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第二天,她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给了我她说的AD钙奶,好像是新出的产品。我有些好奇就直接打开喝了一口。
和爽歪歪差不多嘛,总觉得被耍了。我不满意的嘟起嘴,用吸管戳着瓶口面上的锡纸,看着老师进入了教室。
但在老师看了我们练的排线后,老师选出的优秀作业是我帮忙画的那个人的排线。
我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她笑嘻嘻地站在讲台上被夸奖,完全没看向满脸都是愤怒和不解的我。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找别人代画的东西还会被夸奖?
“啊,自然,李云曦同学也画的很好,不过要是再努力练个一天半会,大概就能像陈翌一个水平了。”
我是排完了之后又练了一个小时排的另一副。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我给别人的代画会把别人捧上去,把自己摔下来。
在班上一阵阵刺耳的掌声中,她踏着自傲的脚步回到座位上坐下来,身上呛人的香水让我作呕,闻起来很像是栀子花的味道,但比普通的花香浓烈得多,和这个夏天相衬,浮躁而又轻佻,令人厌烦。
我死死地盯着她,她也看向我,笑了起来。对着身边的人小声的说着什么,那些人听了她说的话,无不震惊的看向我,随即露出了轻蔑的诡异笑容。
为什么要这么阴险地笑?我感觉到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危险气息。感觉上素描课的时候是我最崩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时不时就是别人在小声讨论的对象,每当他们交头接耳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是在议论我。
这样的恐慌在我的心里酝酿着。第二天放学的时候,他们果然来了。
夏天是暴风雨的季节。室内开着的空调产生的冷气丝毫抵挡不住袭人的热浪,看着外面天空的灰白脸色渐渐沉下来,被沉重的灰黑取代,湿热的环境让我的压力更甚。
三.
会发生什么,我大多也知道了。这回的作业是静物练习,临摹两个鸡蛋。而我也因此接了32张画画的任务。
他们笑着说,你画的这么好,能帮我们画画也是非常厉害呀。他们一边说着这样忽悠人的话,一个一个相继地将画交给我。
我才和他们一样刚开始学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我被他们团团包围,无助的颤抖着,眼泪也不自主簌簌往下掉。
你这么好心,还帮我们画画,你就是我们的朋友啦!
是呀,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嘛。
这两句话让我有些崩溃的神经莫名得到了安抚。我有些呆滞的看向他们,他们都带着似是非常柔和的微笑看着我。
于是我被这样的笑容迷惑,抱着如果我帮他们做事他们以后也会帮我的侥幸心理去做了。
我真的是愚蠢至极。
经历过少事,看见过多少人了?为什么还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一样去相信这种卑鄙的人?
就算现在这么骂着自己,我那时候也依旧是稚气未脱的十二岁的傻孩子。
我现在就学得聪明点,准备先把别人的画完,再画自己的。虽然这是个极其艰巨的任务,但是我还是傻里傻气的接下来了。
我背着比以往沉重许多的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模糊了的眼睛,透露给我的永远是迷惘。夏天即将被暴风雨洗礼的苍穹,泛着灰蓝色的光,凄凄切切地照耀在街道上,把那仅有的几根枯草也埋进土里。
一回家就下起了大雨,窗门被我关的严严实实,然而风依旧从窗门的缝隙中闯进来,尖声呼啸着。客厅里回响着电视的声音,好像是军事片,约莫是父亲播放的。我无暇顾及这个,一回家就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撑起支架,开始画了起来。
就在我潜心画画的时候,爸爸走进我的房间问我:“云曦,听说你在钢琴课上表现的特别好啊,干的不错。要不要我给你买个手机?毕竟你现在都快上初中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没有手机也不方便联系。”
“嗯?嗯。”我只是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他得到我的回答后就走开了。直到我把大型打好,我才意识到我爸说是什么事。
手机?真的假的?
我立马跳到床上欢呼雀跃起来。好耶!
我的画画兴致越涨越高。随着暴风雨的节奏,我的铅笔飞舞着,在纸上跳着属于它一人的舞蹈,留下了它优美而又顺畅的步伐。
这一小小的手机,带给我的却是数不尽的喜悦和幸福。
晚上的时候,我爸真的给我买来了。我像捧住宝物一样缓慢的捧住手机,手指无所适从地在屏幕上游移着确认着它的触感。光滑的,摸起来有着我从未感受过的质感的手机就在我的手上,而这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手机。
原来弹钢琴能得到这样的好处啊。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里愉悦地盘旋着。一对比起素描课,就让我更加觉得难以忍受。
“不过,这会给你买手机的原因,你可要听清楚了。”
我摆弄手机的手顿时一愣,木然地抬头看着他。
“因为松井,也就是你的老师,最近因为有些事要回日本,他想要把你一起带过去让你继续去学钢琴。他的妻子也是钢琴家,让她来教你。”
我一时脑袋转不过来:“什么?”
“意思是,你明天就出发去日本学钢琴。不过只去半个月,素描班我会和那边请假的。今天晚上就收拾好,明天十点就出发了,行李你妈帮你收拾就行,如果你还想画的话就再画会吧。”
他用那不容我拒绝或质疑的语气把我的问句全部堵塞在喉咙口中。我妈就看了我一眼,就进房间帮我收拾我这半个月要去那边准备的衣服,行李箱里满满塞着精致的蕾丝边裙子,这都是我妈按着她自己的新意买的。因此我除了试穿之外我就再也没穿过了。
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有些发懵的状态,握着手机的手心也微微出汗。
这半个月我都要去的话,我这里的三十几张画该怎么办?
想到这个我就非常的焦急,感觉已经是快哭出来的状态。等我妈出门之后我就将那二十几本没画完的画都拿出来开始画。
得要在今天晚上画完才行。我这么崩溃的想着,看到已经九点半了,连忙跑去洗漱,匆匆的和父母道了晚安后,却一个人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画画。
但是,一夜之间就画那么多幅画,对于一个刚刚起步的新手,简直是异想天开。我对着那两个蛋,不断的让他们换角度,换位置,还好有些人在课上的时候就画了一个轮廓,接着画对我来说困难也会小一些。
我崩溃的一幅一幅的画着,画到深夜,画到凌晨。夜深人静时,只有夏夜的蝉鸣和我画笔的唰唰声,这是我至今为止做梦都能听到的声音,噩梦一般每晚如期而至地缠绕着我的声音。
我一边哭着,一边画着,一边想着为什么我要遭受到这样的对待,却别无他法,只能抹掉眼泪继续画,我清晰地感受到感觉自己的血肉在流逝,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天真幼稚。
时钟嘀嗒的向前走,来到了这一天。
可能就是在这一天,我发觉我的心境开始改变,变得成熟了。我听说过有人会因为某件事突然在一夜之间心智得到巨大的成长,但是我总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会变得成熟呢?然而就真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那时候恨我的钢琴老师,也很恨那些利用我的同学,但是我现在却怀抱着恨意感谢他们。因为那一天,我和我的挚爱相识了。他们把身为小石子的我抛在了天空,想要让我狠狠的摔在地上,但我在腾空时看却见了属于我的那片星空。
这天的记忆甜蜜与痛苦交加,刻苦铭心。
画到早上五点,我终于画完了,太久的煎熬反而让我在终于完成的时候感到麻木毫无触动,也就没什么反应。我蹑手蹑脚的走进浴室,看看镜子里面无血色的自己,披着乱糟糟的头发,面容憔悴,眼神无光,浓重的黑眼圈无处掩藏。
真是糟透了。我不由得苦笑,洗干净脸后,偷偷的拿我母亲的护肤品抹在自己的脸上。虽然遮不住差劲的脸色,但是也比之前好多了。
我背着那三十几本素描本奔去兴趣班。虽然一到星期五也有人在上课,但是现在才五点多钟,应赶得及在有人来之前把画册放在那些人的抽屉里。
我记不得那些人的座位,不过每个抽屉都塞一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那些上课的人应该也不会在意。而且每当画画的时候课桌都会移开,也不用太担心。
为做这些事,我蹑手蹑脚的从围栏翻进翻出,如果被人目击到了的话肯定会当成是可疑分子吧。我不由得自嘲着,嗒嗒的跑步回家,打算再睡一会。
然后就得去日本了。我那时候悲怆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