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仁,一会你把我送到家后,就顺着刚才发现那条小路,一直向前走,走到空一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找到了回来找我。记住了,一定留意不要随便碰路两边的东西。把看到的回来详细告诉我!”
“好的,叔,我们一回到家我就去。”
……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郝连仁从村口远远地跑了回来,头上还带着汗珠。看到郝连仁回来,黄思进立马跟着一起跑到了灶屋边上的空地里,远远看去,就像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泥巴。
“叔,我按你说的,顺着那个路一直走,没敢碰两边的小树。走到下面,就是流沙河,到了流沙河脚印就没了。我找了半天,看见流沙河对面有只小船系在河边。我看到对面太远了,就回来了,没有到河对面去看。”
“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你在路边有没有发现能藏人的地方?只要能藏一个人就行!”
“能藏人的地方多着呢,不过我发现有的地方好像有人在那里蹲过。”
“你今天吃过晚饭,就跟我爸说去牛棚陪黄爷爷他们守岁(除夕晚上家人围一起,一直等到凌晨),然后偷偷到流沙河那里盯着,看有多少人从那里上山。记住了,不管听到是什么人,你都不能发出声音,要是被他们听到了,我们这一百块钱就不要想了!”
“行,叔,我知道了。”
除夕的傍晚,村子上反而显得冷清起来,主要是按村里的传统,今天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日子,所以晚饭做得很早,而且家里每个人都会一起聚到灶屋里,即使帮不上主厨的忙,也都围在边上看着,还能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晚饭非常丰盛,再穷的家里,也至少得有两道荤菜,不只是家里人吃,按祖辈的说法,各家的守护神也能享用到。吃完饭则是孩子们最爱的时间了,因为要炒年。所谓的炒年就是把家里的花生和瓜子拿出来炒熟,还得起个好听的名字,花生叫做大元宝,瓜子叫做小元宝,用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岁时吃的。
刚吃完饭,郝连仁对黄思进使了个眼色,转脸对黄村长说:“爷,我去牛棚陪太爷他们守岁,你看中不?”
黄村长一愣,旋即点了下头说道:“也是,两位老人没有亲人陪着守岁,你去陪陪他们也行,一会等你婆炒好年,你带些过去吧。”
于是翠屏便连忙洗锅炒年,黄村长则负责烧火。不大会工夫,花生和瓜子的香味便飘满了屋。
郝连仁的两个口袋装得满满的向村口走去,黄村长在后面又叮嘱了两句,让郝连仁明天一早把道士和教授喊过来,到自己家里吃早茶。
郝连仁向着村口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立即往旁边的田梗走去,猫着腰奔向流沙河的方向,到了河边,藏进了早就选好的路边沟里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果然听到小船靠岸的声音,郝连仁从沟边悄悄地探出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可惜没有月亮,根本看不清,只看到一道手电的亮光,后面跟着些人。
“元庆,你说城里来的六个人大概要在我们这里玩到初几?”郝连仁能听清他们说什么,却看不清是什么人,但元庆这两个字却犹如惊雷。
“我估计最多到初五,这里已经玩了两天了,玩得时间长了,他们也怕被联防队抓到,那个黄队长的鼻子尖呢,要是给他闻到味道,到时我们不但赢不到钱,被抓了就完蛋了,这个家伙一直看我不顺眼。”
果然是郝元庆!郝连仁牙齿都要咬碎了。要不是黄思进不让他动手,估计这会他早就跑到村里去找把刀和郝元庆拼命了。
“就到初五呀,真是可惜,昨天和前天两天,我赢了三百多了,要是他们能来多玩几天,我肯定能赢光他们的钱。你不要说,这几个城里人真有钱,我看他们前两天身上都是十块十块的大票子,零的都没几张。”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建军,今天估计他们要加大底庄(起始的赌资),要是加大了,我们赢也赢得多,输起来也快,你要小心些。”
“怕他个毛,爷赌牌九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摸柴根呢(指他们还没出生)?”
原来是郝建军,郝连仁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郝建军是他们村有名的赌棍,成天不着家,以赌为生。不过听说在外面赢了不少的钱,郝元庆最喜欢跟着他,听说跟他学了不少的赌技。
一群人走到离郝连仁不远的小树旁停了下来,好像在等人,再往上走就要进山了。不大会,果然又有几个人从对岸过来了,就这样等了两三趟,一共大约有十五六人,远远地看不清。人聚齐后,向东边的山上走去。
等这群人走了,郝连仁又等了一刻钟,见没人再过来了,就猫着身子向流沙河边溜去,直到差不多要到河边,才看清岸边果然有一只小船停在那里,就是上午看到的那只。
看清情况后,郝连仁悄悄地回身,向牛棚走去。
初一一大早,郝连仁就把黄教授和茅道士带了回来,见了面互相道了“恭喜发财”,两人还给黄思进准备红包,黄思进拿了,转身就交给了正在做早茶的翠屏。
早茶很简单,一共有两道,一道是用正经菜(黄花菜干)和长豆角干一起做的粘稠的汤,汤里再加些蘑菇鸡蛋什么的。一道则是用新鲜红薯做放水烧成的甜水。
吃了早茶,道士两人由于没有亲戚要拜年,早早回牛棚去了。村长则带着儿子在家里等着村上的人来拜年。因为村长的村里的辈分高,像黄联贵这样年纪的侄儿还有五六个,要是算上王姓的侄儿,差不多凑满两个八仙桌了。这些晚辈上午都要给村长磕头的。
热门早上终于过去了,孩子们也都去找同伴玩去了,郝连仁牵起黄思进的小手,两人也跑了出去。
“叔,我晚上去过了,是郝建军带的人来后山赌牌九,大概有十五六个人,里面果然有郝元庆。”
“你听到他们说了啥?”黄思进盯着郝连仁问道。
“他们说最多赌到初五,城里人要走,郝建军说他们前两天赢了二百多块钱,想再多赢点。他们很怕联防队的黄队长。叔,你说我们怎么赚钱?也去和他们赌?”郝连仁有点转不弯。
“当然不会和他们赌,再说了,你想去赌他们也不敢呀。我有办法,今天回家,你到我家里把家里的塑料布偷出来,反正这两天家里没用。明天拿到后山平台坡悬崖下去铺起来,记住,能铺的地方都铺了。”
“铺在那里干嘛?”郝连仁更想不明白。
“你不要问,按我说的做,走,我们今天去牛棚找爷爷玩。
初三早上,翠屏起床后就觉得不对,怎么没听到家里的鸡叫,起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问了隔壁几家人,也都没看到。
鸡被人偷了?这年头不要说偷只鸡,就是田里少了个瓜,公安都得派人来调查的,更别说是村长家养的鸡。乡里派出所来人看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能拿联防队出气。
黄队长真是被气得冒了烟,居然有人敢在村里偷鸡!这鸡可不是村长家的财产,是乡里按人头分配的养殖任务,到时间要统一来收走的,当然上缴给乡里的鸡蛋是要算钱的。于是便把联防队的队员劈头盖脸骂了一阵,立刻加强村里的联防工作。
郝连仁找到黄有铭反应了一个情况,说前几天在山上发现了一条小路有人上山,黄有铭立即跳了起来,带上两个人便沿着山路爬了上去,看到平台坡上的情况,立即想到是有人躲上山上赌钱,顺手偷了村长家的鸡,因为在平台坡上发现了一泡鸡粪。
黄有铭既然能做联防队长,也是有点头脑的,当下安排等守在小路的入口,准备把赌钱和偷鸡的人来个一网打尽。
“叔,你教我的都做了,下面怎么办?”
“今天晚上你跟黄有财借个电筒,赶到悬崖下边去,等上面有钱掉下来,你就把塑料布一起收到藏到牛棚那里,晚上你就在牛棚睡。”
“真的有钱掉下来?”郝连仁还是不太相信。
“你不要问,听我的,请住,如果钱没掉在塑料布上,千万不要去捡,听到没!”黄思进说得很严肃,还强调了两遍。郝连仁连连点头。
晚上,那帮人果然从流沙河过来了。黄队长安排在路口的人没动,因为黄队长让他们等人从山下来的时候再动手,只要把小船一控制,要想离开,除了走离得很远的那个桥,只能从流沙河游过去,这个天气,除非不想活了,没有人敢在夜里游过流沙河去。
郝连仁按黄思进的要求,吃了晚饭就说去牛棚了,村长和翠屏也没太在意, 孩子大了,再说也不是自己养的,能养活就算对得起郝家了,要是管得太多,反而不美。这也让郝连仁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到了夜里,大约有十一点左右的样子,平台坡上的赌局终于到了高潮,不管输的还是赢的,都明白,如果再不多赢点,以后要想翻盘都没机会了。正当赌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黄队长突然带着二十几人把平台坡围了起来,那是黄队长跟乡里申请借来的,还从公安那里借来了警棍和手铐(那年头,联防队和公安的关系很近,管的也不是很严,可以借到这些东西的)。赌徒们下子炸开了锅,赶紧想把钱藏起来,可平台坡是一片平平空地,没地方好藏,于是便纷纷把钱朝悬崖下扔去。
黄队长带着联防队员,满山像抓兔子一样,把一个个赌徒抓起来,用手铐铐上,有几个跑得快的,刚跑到流沙河边,就被守在那里的联防队员逮了个正着。收缴每个人身上的钱,集中起来一数,却只有三百块不到。黄队长也不着急,反正他看到赌徒把钱投到后面悬崖了,等会去捡起来就得了。
悬崖下方,郝连仁刚听到上面的大呼小叫,就看到一沓沓的钱从上面飞了下来,有的落在了塑料布上,有的被风吹到了旁边。等上面不再有钱掉下来,他轻手轻脚地把塑料布一叠,再用绳一捆,往身上一背就偷偷的往村前牛棚走去。
由于太晚了,黄队长没安排人去悬崖下边捡钱,反正又跑不了,只安排两个人守通往那里的小路,等看守的人走到那里时,郝连仁早已背着塑料布回到了牛棚。把塑料布往草堆里一埋,就跑去跟茅道士睡觉去了。
第二天,黄队长带人到悬崖下把昨晚扔下的钱一收,就去乡派出所报喜去了。派出所的牛指导员一听,居然抓住了这么多的赌徒,当即带了几名公安人员过来,把人一个个地押往派出所,再一看赌资,足足有五百多块,脸上立即笑出花,当面就表示要给全体联防队员奖励。
早上郝连仁见到黄思进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黑眼圈大的像熊猫,但怎么也掩盖不了脸上的那股兴奋劲。“叔,你神了,我真是搞不懂你,你这么小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的。”“连仁,钱你数过了,有多少?”黄思进一点也不在意郝连仁说的话。
“一共有一千二百多块,我还看到几张十块的掉在旁边想去捡的,你又不让,你要是让我捡了,肯定能多一百块。”郝连仁语气里既有兴奋又有点不甘心。
“哦,塑料布你有没有放回我家?”黄思进很平淡地问。
“我趁爷和婆没起来的时候放回去了,叔,一下子有这么多钱,怎么你听起来好像不高兴似的?”
“没啥,就是他们赌得大些罢了。还有,幸好你听我的,没去捡那些钱,要是你都捡了,黄队长去收的时候,发现下面没钱,你说他会怎么想?对了,我家那只公鸡你赶紧去山上放了,不要被狐狸吃了!”
“这……反正黄队长不晓得他们扔了多少钱。还有可能被风刮跑的呢,叔,钱都在茅爷爷的床脚下面,要不要拿回去给爷?”
“你又傻了,我爸问你钱从哪里来的,你怎么说?”
“这……要不就告诉爷,是我捡的?”郝连仁的语气立即弱了下来。
“我大会信?要是知道是你从赌场捡回来的,我大立刻就会上缴,那我们忙了半天落个啥?你去放我们的公鸡去吧,那个钱你就不要烦了,先放在那里。”
“连仁,我不让你捡没落在塑料布的钱有两个原因,你认真听好了,以后我不会再跟你讲:第一,我们铺好了塑料布,落在上面的钱是我们计划好的,没落在上面,说明上天就没准备把那些钱给我们,如果我们一次两次把上天不给我的钱收了,迟早要受到惩罚的;第二,如果我让你捡,你肯定把所有能捡的都捡了,黄队长的人再去收缴时,发现下面没钱,而他是看到有人从上面把钱扔下来了,他肯定怀疑有人捡漏,如果查下去,迟早会找到你;第三,这些钱本来就不是我们辛苦赚来的,如果这样的钱得到多了,你以后就认为这是发财的路,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你以后就不想努力做事,只想去捡便宜,那样是长久的事吗?”黄思进说得很严肃。
“知道了,叔,以后我还是听你的,我去山上把鸡放了。”说完郝连仁就跑开了。
翠屏看到自己养的公鸡从山上跑回来,一脸的惊讶,还追着黄村长让他认真检查鸡圈哪里有漏洞。
那些赌徒被抓,核对了赌资,按人头被罚了款。不过让他们不解的是,赌场上至少有五百块,怎么少了这么多?不过也没人敢说,要是钱多了,有都有可能让他们坐大牢,这事也就这么结束了,没人再追问那些钱去了哪里,不过后山常看到有人那里去转,还真有人捡到过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