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我和金琳琳回去吃了晚饭再过去。七点钟我们回到公司加班。我刚到自己的工位上,赵波就开始说:“你做的那个厂的管线有一段管子的管径写错了。甲方查出来。刚才付工过来问谁做的,这么低级的错误竟然能犯,被甲方查出来发到群里,胡,总和甲方的老板也在群里,多给胡,总丢人。付工把我骂一顿。”周波说一直不停地做着自己的事。
我听到这些话心里堵着一口气,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了。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无足轻重,不被尊重。我就像是胡老板的一个奴隶一样,再苦再累无人问津,出了一点问题,他们还觉得给他们丢人了。这几天天天加班,我没有生气。任劳任怨没人说一句理解安慰,最后落得确实埋怨。
眼泪就像是泉水一样拦不住地往外冒。我低下头让披散着的长发遮住满是泪水的脸颊。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脆弱。
赵波不知道是太直男,还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哭了。他继续说着:“你们以后做管线的时候仔细一点。”
我愤怒地说着气话:“谁爱做谁做。”我起身去了二楼的厕所,躲进厕所里哭泣。这一刻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辞职,不敢了。这破公司,老子不待了。想到我刚报的驾校,我突然好后悔呀。早知道我不报了。
过了一会,金琳琳过来了。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厕所隔间的门,小声地安慰我说:“别哭了。”
“我没有那么脆弱,可是我真的觉得受不了了。没有理解和鼓励,从来都是指责。就那么一瞬间,心里难过委屈得不行。”我小声地说,眼泪哗哗地往外流。跃升测绘的人给过来的资料乱七八糟,一塌糊涂,错误连篇,我整理半天才整理出来。跟付工反应,也没什么结果。我只是弄错了一段管子的管径就被指责。这样的对比更让我心里落差很大。
金琳琳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感同身受地说:“我理解。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他们不会为我们想的,我们自己得为自己想。你这样只是为难自己而已。想开了就好了。不用在意他们说的话。”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缓一会。”我擦干眼泪,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金琳琳不放心地说:“那你别哭了啊,我先下去了。”
“嗯嗯。”我回答道。金琳琳走后,我又哭了一会,道理我都懂,但是情绪就是这样不受控制。过来那段时间,再想想确实不值得。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做管线。赵波还在念念叨叨地说着管线的要求。我们两个干着自己的活,都搭话。他像是还没有注意到我哭了。或者是注意到了,不想理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我答非所问地背起了诗。
金琳琳拍着我的肩膀,劝解道:“别想那么多。”
“我想去考公务员或者去考研,不想这么工作了。”我直抒胸臆地说。
“真的吗?我们现在还可以考吗?”金琳琳震惊地看着我说。
“可以呀。这些考试每年都有。”我肯定地说。前几天我看QQ动态就有以前的同学辞职备考了。
“我也想考。”金琳琳很感兴趣地说。
赵波警惕地回头看了一下,四下无人,他也加入了讨论。“公务员不好考。待遇确实不错,很稳定,对你们女生来说很好。”
我很好奇地问赵波:“你天天被骂,心里就没有一点不舒服吗?”
“不舒服,当然不舒服了。只要脑子正常的都会不舒服,我又没有打算在这儿长待。我以前是在国企待的。要不是想学点东西,我才不来这儿呢。”赵波没有顾及地袒露真实的想法。
“国企待遇那么好,你为什么从国企辞职?”金琳琳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很感兴趣。我竖起耳朵听着。
赵波遗憾地说:“任性了呗。当时年少太轻狂。”
“厉害了。挑战自我呀。有魄力,有老婆孩子的人,还是说辞职就辞职。只是你这混的越发不济了。”我调侃地说。
赵波豁达地说:“就当买教训了。处在低处的时候更能看清自己。我现在正在努力弥补自己的不足。”
“这大几岁境界就是不一样。”我夸奖地说道。
“你这话说的……是在夸我吗?”赵波愁眉苦脸地说。
“当然是在夸你了。”我肯定地说。
“夸我的时候有必要提醒我,我年纪不小的事实吗?”赵波无奈地说。
我不以为然地说:“那咋了。你年纪确实不小了。这是事实呀。”原来男生也这么在乎年龄,难怪外业那群人总是骗几岁的小孩子叫他们“哥哥”,明明已经是叔叔了。
“……”赵波受伤中。
经过这天之后,我们和赵波的关系更近了。以前都是点头之交的关系。见面也说了几句话。
第三天早上,我们刚开始工作没多久,陈老板就风风火火地从四楼跑下来,直奔着赵波而来。他一口气跑到赵波对面,直视着赵波,气势逼人地问:“管线什么时候能做好?”
赵波犹豫地说:“我们做了四个厂,还剩六个厂,跃升测绘的管线,厂比较大,他们的要求和之前的管线不同,要求更高,要标注的东西更多……”赵波委婉地说了一些困难。
陈老板不耐烦地说:“你别和我说这些。我现在问你什么时候能做好。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做好。”强势的态度,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看清陈老板伪装的亲和背后真是的嘴脸。商人逐利,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是肮脏和血淋淋的。
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善良,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凶恶。
“下周二之前。”赵波给出了一个明确时间。
陈老板得到想到的答案之后,满意地走了。
我和金琳琳深吸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这个时间对我们来说很有困难。
“我多加加班。你们不用担心。有事我顶着。”赵波为难地说道。
我们也知道这和赵波没什么关系。归根结底,压迫剥削我们的是陈老板。赵波和我们一样都是辛劳的打工的。
为了完成工作,我们不得不压缩自己休息的时间。中午吃完我们喝点水,就开始工作。黄昏的时候,我们去附近的小卖铺买点零食吃,回来又开始工作。
赵波做又做了一个小厂。做完之后,他遗憾地说:“这个厂才三百多米,我和陈路还屁颠屁颠地起了个大早,开了一个小时的车过去采集井的坐标数据。两个人折腾了大半天,每个人都只要0.25个工天。这个月我的工天才6个多点。这么干下去,外业那个及单身的连媳妇都娶不上。”
陈路忙完了过来接水。他幸灾乐祸地怂恿道:“下班了。”
我无力地说:“你走吧。我们还早着呢。”
“赵大哥,这几天感觉如何?”陈路调侃地问。
赵波激动地说:“被骂惨了。”
“都一样,我也经常被骂。他几个说我殃及池鱼。上一次咱们两个一起测河道断面,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坐在旁边看你弄。老唐过来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还说‘不是跟你说了断面线不是这么弄的,你怎么又这么弄,你要是这样,以后你有问题不要再问我了’,老唐说完扬长而去,你就坐在一边笑。”陈路苦命地说。
赵波听着又笑了。“你这还是被骂呢。我是又挨骂,又扣钱。我上个月工资给我扣完了。就给我发一个注册测绘师证的钱。我找谁说理去。”
我同情地对陈路说:“唐工怎么骂你了?”
“‘这TM都是脑子有问题?’就这样骂我和赵波。”陈路气愤地说。
“今天干嘛去了?”赵波问道。
“跟着老唐去分组了,七点钟就出发,八点到地,村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来。在那等了半个小时,把我们冻得不行。还好我穿了外套。老唐就穿了一件短袖,冻得直发抖。我拿着我脏兮兮的工作服问他要不要穿。没想到他还真穿了。”陈路惊讶地说。我看着他抖着自己的工作服。真的是没有说瞎话,确实挺脏的。他们在外面跑,难免会弄脏衣服。自己的衣服他们还回换洗,工作服很少换洗。
“忙完你就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在这儿炫耀了,容易拉仇恨了。”赵波羡慕地说。
“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撤了。”陈路拿着水杯走了。
李习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捧着手机打游戏。刚才陈路过来的时候他也过来了,一直专心地打着游戏。
我嫉妒地想要把他揍一顿。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熊熊燃烧的妒火,没多久就识趣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得瑟地说:“这么早下班真好。”
我们三个齐刷刷地说:“赶快走。”
“现在打字慢了,我以前一分钟能打20个字。”赵波感叹道。
我不屑地说:“我一个小时能打一千五百多字。”
金琳琳兴致勃勃地给我们算谁快。“程梓快一点。”
“你是不是做什么兼,职赚钱了。”赵波洞察力很强地问。
我矢口否认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专门学了一下打字。”
赵波没再说什么。我也赶紧收敛些。灵感涌现的时候,我一个小时能码一千五百多字,但是那毕竟不是常态。
周末一刻不停地加班,金琳琳也累哭了。她要回去,赵波一直不让她回去。最后金琳琳哭了。赵波还是视而不见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陈路和李习在大厅完手机。金琳琳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就跑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坐着。
我慌忙抽出一沓纸,跟了出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我担心地问,将手中的纸巾递给金琳琳。
金琳琳呆呆地坐着,眼泪一直往外流。她拿起纸巾擦眼泪,没有说话。
“你要是觉得太累,可以考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工作又不是就这一份,干的不开心,咱们可以走。不要闷在心里,自己不开心。你不开心,他们又不知道。他们今天都没来上班,你看他们可开心了。”我安慰道。
金琳琳破涕为笑,还是没有说话。
我也不再追问,默默地陪着她。既然她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情绪是一个有时效性的东西,等过了这个时间点,就会过去,一切都能看开。在那个时间点上,就会被困住,怎么说都没用。
我静静地陪着金琳琳。成群的蚊子在四周叫嚣,围攻。工作明天一天应该能完成,金琳琳哭成这样,我也没有心思工作。
“我去跟赵波说一声,我们回去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都太累了。周围都是蚊子。”我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