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是一只蛋。已经孵了12000年,也没有孵出哪怕是一只虫子来。阿娘就有些沉不住气。
阿娘是凤族的族长,先我之前生了三个蛋,只孵出来两个,都是凰。虽然哥哥们活泼讨喜,然而眼看着凤族后继无人,阿娘还是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将我置于灵山最高处那棵菩提树下,命四只极乐鸟日夜看守,希望佛祖的灵气能护佑我平安孵化。
我们凤族以凤为尊,凰虽为雄性,在凤族的婚姻中担当的却是人间妻子的角色,就比如阿爹,虽然他的力量比阿娘强上百倍不止,却始终是温柔地跟在阿娘身后。
同样的,凤族的族长,只能是凤,绝不会是凰。
凤族、龙族诞生于上古时代,混沌之间,乃是无上的神兽。这天地之间,除了天帝一族能让我们低下高傲的头颅,再无比我们更尊贵的族类了。即使是西方如来佛祖,也对我们甚为亲厚。世间族类更不必说,无不将龙族凤族顶礼膜拜。
然而我们凤族又和龙族不同。凤族向来血脉单薄,一只凤要长到三万六千岁,并和凰成亲才能生下凤凰蛋,和其他族类生出的就不一定是蛋了,自然也就等于离了族。一只凤凰蛋要孵化上万年才有可能孵化成凤或者凰。
不幸的是,即便是尊贵的凤凰蛋,也和寻常鸡蛋一样有不少“哑蛋”,辛辛苦苦孵化万年却没有动静,那是何等的伤心绝望。而一只凤产蛋绝不会超过四枚。故而从上古到如今,我们凤族一直鸟丁单薄,维持在寥寥百只。
龙族和我们正相反。一直不知为何同为上古神兽,龙族具有那样强大的繁衍能力。人间不是有俗语么?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子又生子,无穷匮也。到如今已经随便一条小溪都有一两条龙或者类似龙的爬虫类镇守着。相较之下,我们凤族从上古至今只住在这灵山,是多么地物以稀为贵啊!
“凤歌你可知道,世人看到我们凤凰的几率比被流星砸到的几率还低。龙就不足为奇了。龙太滥情了,只要是爬虫类都能互相通婚,搞出那么多不伦不类的子孙来,让人大倒胃口。”眼前晃过凰鸣吊儿郎当的脸。
咳咳,跑题了,不知为何一说到龙族,凰鸣的这些歪理邪说就自动浮现眼前,呸呸,凰鸣,请闭上你的鸟嘴。
回到我还是一只蛋的时候。
我是阿娘的最后一个孩子了,不管我是不是一只坏蛋。彼时阿娘已经望穿了秋水,希望能孵化出一只凤来,三万六千年后接下她身上的族长之位,然后与阿爹去天地之间逍遥。如果现任的族长没有生出继承大位的凤女,就要在族中挑选合适的小凤作为继承者。但是,那就太难了,因为如果不是现任族长的女儿,就一定要等孵出十二羽的小凤才行。
也不知道这是谁定的变态规矩。十二羽的凤十万年也难出一只。阿娘就是十二羽,上任族长等她的降生等了足足十二万年,等到的时候那叫一个老泪纵横,对阿娘宠上了九重天。阿娘彼时已经体会到了老族长的心情,她想到自己有可能困死在族长的位置上,困到成为一只掉光毛的老凤还不能离开这小小灵山,就郁闷得揪自己的羽毛。
其实从一万岁开始,我已经有了神识。某日,于混混沌沌之中,仿佛突然醒来,我慢慢地有了一丝清明。“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开始有了思想。到了一万二千岁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在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空间里,外面有人走来走去,还有扑扑的声音。后来我知道,那是四只极乐鸟在扑闪她们的翅膀,并且叽叽喳喳。从她们的言语中,我知道她们在等我出去,可我一直不想动。
“豆蔻,你不要再扇你翅膀了行不行?改改你这坏毛病,扇得我头晕!”一个声音尖叫。
“丹心,哪只鸟不扇翅膀呀?你下了一趟灵山,回来就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另一个同样尖叫着回答。
“不要吵了,认真地看着小殿下。族长娘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不是让你们吵着小殿下的。”又有一个声音说。
“凰宇殿下和凰鸣殿下来了!”
彼时我并不知道那是我的两个哥哥,我只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让我心情舒畅无比。
“哥,你说它该不会又是哑蛋吧?”突然我感觉仿佛有一把锥子在敲蛋壳。彼时我也不知道那是凰鸣的鸟嘴在笃笃地敲打我。然后就是另一个同样悦耳但是成熟一些的声音响起。“莫动它!那是阿娘的心肝,要是伤着了仔细你一身的毛!”
话还没有说话,彼时还是一个蛋的我已经被一个物件从灵山顶上踢了下去。
我滴溜溜地往下滚,直滚得我头晕眼花脚抽筋,同时听得身后混杂着四只极乐鸟和两个肇事者的尖叫、简直让我要发疯,然后是乒地一声,我撞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身上一定有什么断掉了!好痛”我痛苦地想。这蛋里是住不得了!于是我慢吞吞地打开了蛋壳,钻了出去。
“哗!什么东西这么刺眼!”腿还没有伸直的我立刻感觉到了光线带来的不适,就地滚到了石头后面的阴影里缩成一团。
于是尖叫着飞来的极乐鸟和肇事者看到了一堆破碎的蛋壳。
“啊啊啊啊~~~~小殿下打碎了啊~~~~~~~~”极乐鸟们尖叫着嚎啕大哭并揪着自己的羽毛,无数色彩斑斓的毛落到了石头这边我的身上,我却没力气掸一掸。
“哥,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想踢踢看里面有没有声音!”稚嫩的声音惊恐万状,带着哭音。
“你闯下弥天大祸,这回我也护你不住,且捡了蛋壳回去阿娘阿爹面前领罚!”少年的声音也颤抖个不停。
突然,小小的声音问:“哥,怎么打碎的蛋没有蛋黄蛋清呢?”
沉默,然后有一片阴影挡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拂去了我身上粘着的脏兮兮的极乐鸟毛。
“啊啊啊啊~~~~~~~~~怎么小殿下是只乌鸡啊?”极乐鸟们的尖叫声再度响起。于是一万二千年以来我第一次晕了过去。
正文 谁家有凤初长成
我一出生就一万两千岁了,可彼时还只是一只幼鸟,虽然本公主是一只罕有又珍贵、通体雪白的白凤,可这不能改变我只会扑闪着翅膀在地上快跑的现状,郁闷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凤歌,不要急,慢慢来!你才出生两百年,翅膀的力量还不够强!“阿娘把我搂在怀里一脸宠溺。
“可是阿娘,凰鸣总是嘲笑人家,他说他一万岁就会飞了,还说我这样总不会飞的凤还不如人间养的鸡~”我舒服地依偎在阿娘怀里,阿娘的手温柔地梳理着我全身的羽毛,灵山上的阳光极为温柔,周身暖洋洋的我眯着眼睛几乎睡着。
“凤歌,你就知道在阿娘面前说我的坏话!”刚刚幻化出人形的凰鸣是一个可爱的小童子,头上团着两个总角,身后还拖着一条可笑的尾巴,此时他正气呼呼地、嫉妒地望着我巴在阿娘怀里。
我立刻示威地往阿娘怀里又缩了缩,并且摊开翅膀不让凰鸣有机会挤进来。
“看你那傻样儿!身为凤族公主,连飞都不会飞,就知道跟阿娘撒娇!”凰鸣无耻地攻击我。
我立刻眼泪汪汪地看着阿娘“娘亲,你看凰鸣哥哥总是这样嘲笑人家~”娘亲呵呵笑了起来。“凰鸣,妹妹出生才两百年,怎么会飞?你啊,纵然是一万岁就会飞的,可是那时你已经出生五百年了!”我立刻朝凰鸣做了个鬼脸。
“娘就偏心这个傻丫头!”凰鸣脸涨得红红地,长长的尾巴摇来摇去,实在有趣得紧。
我和凰鸣每天都要吵个几百次,连如来佛祖都知道,凤族族长凤羽家的老二老三整天吵闹不休,互相掐架,扰了灵山的清明。不过他老人家从来不恼,有时候还饶有兴致地听上一听,听到高兴处呵呵大笑,半空中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无数瑰丽的花瓣,绚烂之极。我对此极是欢喜,常常就忘记了跟凰鸣的争吵,跑去漫天花雨中舞上一舞。
大哥凰宇已经四万岁,彼时他已经修成个清俊少年,眉目如画一般,气质温润如玉,微微一笑竟令灵山上的一株扶桑提前千年开了花,美名早已传遍天上地下。凰宇两次随阿娘去天庭办事,两番露面而已,竟惹得不少各族美人芳心暗许,这两年更是有不少情书被专司传信的青鸟使送上灵山,平白地得了许多桃花运。
不过我知道,彼时大哥的心里除了家人,谁都没有。那些情书他看也不看,全都扔了了事。如果那些美人们知道这个温润少年竟不懂风情至此,恐要惹出许多伤心。
大哥最是宠我。如果我跟凰鸣争吵,他必是偏向我的,往往又气得凰鸣眼泪汪汪。阿爹虽然宠我,但他的眼中最疼的还是娘,所以我的心里也小小地排了个位置,阿娘和大哥自是并列第一,阿爹第二,凰鸣可就是最后一位。谁让他总看我不顺眼来着。
灵山上的日子缓缓地滑过,一万两千四百岁那年,我学会了飞,自此爱上了翱翔九天的滋味。
我们凤族极少有白凤出世,阿娘的真身通体金色,连眼眸也是,飞翔时宛若黄金的十二羽流光溢彩,睥睨天下的眼神令人不敢正视也无法正视,化作人身时却是青丝如瀑,黑色的眼瞳外有一圈金色流转,看着我时温柔慈爱,光芒尽敛。阿爹的真身却是赤色的凰,眼眸如血,化作人身也是一对酒瞳,那种深红美酒一般醉人,乍一看是黑色,细看却又泛着深色琥珀般酽酽的光华,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大哥凰宇的羽毛随了阿娘,眼睛却和阿爹一样,而凰鸣彻底就是阿爹的翻版。而我却自成一体,通体羽毛莹白,眼珠却是黑如琉璃。
如果当时我知道基因一词,我必会怀疑我是否爹娘亲生。奇怪的是身边所有族类竟都不觉得突兀,仿佛我天生就该生作如此。
自打会飞之后,我日日在灵山上空翱翔,常常玩心顿起,滚入一团白云,隐匿其中令寻我的极乐鸟们找得筋疲力尽。忘记说了,四只极乐鸟自我孵化出世,就一直跟在身边服侍。她们唤作豆蔻、丹心、绿桑、虹珠。皆是修行几万年的灵鸟,若在凡间露面也是足以令世人膜拜的祥瑞。不过凤族是百鸟之王,是以这四位姐姐心甘情愿随侍左右。虽然这四张鸟嘴委实啰嗦得紧,但对我的照顾实在无微不至,一片真心。因此她们的话,大半我还是听的。
如此平静祥和,我长到了两万岁,眼看着灵山下的桑田化作沧海,又从沧海化作桑田已经数回,我却还未飞出过灵山这小小天地。
阿娘阿爹看护我委实太过小心。
每隔千年阿娘阿爹都要去天庭参加那蟠桃会,听说王母娘娘园子里的蟠桃四海之内无出其右者,我想它的滋味已经想了几千年。凰宇和凰鸣都已经赴过会,凰鸣每每回来向我炫耀那鲜红欲滴美味异常的蟠桃,总能引得我口水横流。是以每当他们设下结界翩然飞去,我便郁闷得直想撞墙。
“凤歌,你如今刚可幻出人形,蟠桃会上众仙免不了要饮些酒。天庭别的东西都不稀罕,这酒可是世间难寻的烈酒,你一个女儿家,到时不胜酒力现了真身,惹出事端反为不美。等你再大些,阿娘一定带上你!”这一年的蟠桃会,阿娘阿爹带上了两个哥哥,又把我留在家里,任我如何撒娇卖乖,阿娘铁了心就是不带我。
眼看着凰鸣这小子跟着阿娘阿爹和凰宇得意非凡幸灾乐祸地离开,我感觉我的心都碎掉了。
蟠桃会要持续一个月,直到四海的神仙把王母娘娘的满园桃子都啃个干净才会散会。
我在家闷了半个月,连莹白发亮的羽毛都黯淡了不少。豆蔻、丹心、绿桑、虹珠整日叽叽喳喳地逗我开心,但无论她们说什么,我都郁郁寡欢毫无兴趣。急得她们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日我恹恹地坐在我出世的那棵菩提树下眺望山下的沧海,只觉水气氤氲,一片朦胧混沌,宛若我现在黏糊糊的心情。
丹心见我看海,便逗我说话道:“这片水池子也忒寒碜了点,公主殿下可知那东南西北四海的万千气象?那海面浩瀚无垠,海浪可与天齐,海上还有海鸥逐浪觅食,海风阵阵,阳光洒于水面便是万条金光,端的是蓬勃大气,令人心胸开阔,一扫沉郁!”丹心今日化作一个黄衣少女,手搭凉篷眺望远方,做海阔天空、心胸宽广状。
听得我悠然神往。
丹心还在喋喋不休海的博大神奇,我心中一动:何不趁着爹娘和哥哥们都不在家,偷偷下了灵山去逍遥快活?这也怪不得我,谁让你们都不带我去蟠桃会的?
打定主意,便避开了豆蔻等三人,悄悄对丹心说:“不如你带我下灵山,我们去看海吧!”
丹心的海阔天空状戛然而止。她惊恐万状地看着我:“殿下,万万不可!莫说娘娘设了结界,便是没有结界,丹心也不能私带你下山。若是被发现了,丹心几万年的修为都会泡了汤,被打回原形做一只鸟去!”
“你紧张什么?我们只溜出去一会,阿娘阿爹他们还需半月才能回来,我们赶在他们前面回家不就可以了么?至于结界么……”我抬手捏了个诀,往上一指:“灭”,那结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丹心张大了嘴巴:“殿下何时有了如此修为?”我神秘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千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阿娘设的结界对我已经形成不了阻碍。好在本姑娘不喜张扬,这个秘密从未让家人知晓。让他们还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连设结界也不屑于设得太高难度。
丹心还在发愣,我已经一手拉住了她冲上九天,直奔东海而去。
正文 少年如玉剑如虹
从灵山往东四万里,便是东海,以我们飞翔的速度,也不过半日的路程。
可怜的丹心被我拽着只是愁眉不展,摆出一副遭受迫害的臭脸嘟嘟囔囔。我却是心情好得很,从没出过灵山那小小的天地,我看一切都新奇有趣得紧。
“那轰隆隆的声音是什么?好像什么东西塌了一样!”我飞进一团乌云中打滚,发现乌云里水汽十足,沾得我满身水珠,险些飞不稳。我哈哈大笑。
丹心在身后锐叫:“殿下回来!那是雷神在布雷,莫误了雷神的正事!”
说话间已有一个身着金甲、手握大锤、背生双翼的神仙踏着滚滚乌云而来,瞪圆了双目呵斥道:“何方妖孽误我布雷?”声若洪钟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
丹心慌忙飞上前施礼道:“上仙莫恼!我们可不是什么妖孽。”
那长着鸟嘴的神仙眯着眼睛打量着浑身湿透,呵呵傻笑的我:“不是妖孽却是何人?”
丹心吞吞吐吐,我笑嘻嘻答道:“我乃凤族凤歌,自然不是妖孽!”
那神仙狐疑道:“凤族人丁单薄,有个公主唤作凤歌,可据说她从未下过灵山,今日怎地会在此遇见?莫不是你等打着公主的名号招摇撞骗?”
丹心继续吞吞吐吐,而我只觉有趣得紧,笑着跳起来在空中优美地转了个圈。
唤作雷公的神仙立刻笑哈哈地上来作揖:“是了,白凤天上地下仅此一只,自是凤族公主无疑,是小仙冒犯了。此地正在布雷施雨,众仙施法未免惊了公主凤驾,此地还是勿要久留为好。”
丹心立刻点头如捣葱:“上仙说得极是,我们马上就走!”说话间已经把我推出了千里。
“丹心你为何如此怕他?他对我还是挺恭敬的么!”我边拍打羽毛上的水珠边问到。
“殿下!你可知你是偷跑出来的?雷公是什么人?天庭上出了名的爱八卦!若是回天界那么一嚷嚷,公主以为你偷跑下山的事情会传不到族长娘娘耳里么?丹心咬牙切齿,几乎要上来敲我的脑袋,又顾忌着身份,那手拿起又放下,内心挣扎得很难受的样子。
我缩了缩脑袋。“是是是,人家不是没见过布雷么!丹心教训得极是,我们偷跑出来玩的的确要低调些!”
说话间我缩小了身形,变作巴掌大小,依旧御风急行。
如此中午的时候,总算赶到了东海。
正是午后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海面上万顷金光,险些闪了我的眼。
手搭个凉篷望去,那辉煌的海平面立刻将我震惊。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延伸到天际,海浪猛烈地拍击着海岸的礁石,波涛汹涌、气势磅礴。海平面上,几只海鸟在低空里翱翔,洁白的、流线形的身躯在巨浪上跳跃。
我尖啸一声,从九天冲下,惊得几只觅食的海鸟四散而逃,只觉前些日子的沉郁一扫而空。
“丹心,你说得没错,这才是海!”我在海风中大笑着翻滚,觉得平生最快意莫过于此刻。
丹心先是担心我被海浪卷着,而后自己也不能抵御如此波澜壮阔的美景,也学我从九天冲下,在海风中恣意笑闹。
那些觅食的海鸟重新聚拢来,听得周围低声的议论:“娘哎!竟让我见着了一只凤,还有极乐鸟!莫不是今日太阳太晒我眼花?”
“真的是凤,我听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描述过,我们今天老走运了!”
渐渐地海鸟越聚越多,到处是鸟儿们冒着小星星的眼睛。
丹心担忧地说:“殿下,我们还是离开此处寻个安静的地方,低调些吧!”
“那么丹心知道何处是安静之所呢?”我笑嘻嘻地看着那么多凡间的鸟儿,看它们引颈朝拜。
“殿下我知道这东海万顷碧波之上,有几座仙山唤作蓬莱,隐于水汽之中,凡夫俗子寻之不得。听说此岛比我们灵山更妙上几分,不如我们前往游玩一番,可好?”
听说比四季如画的灵山还美,我不由得来了兴致,立刻拉了丹心去寻那蓬莱。
不多时,果见三座黛色的青山朦朦胧胧地现在眼前。岛上隐隐有亭台楼阁,祥云缭绕,果然是仙家圣地。
我兴致勃勃地迎风而上,打算一头扎进蓬莱仙山。
忽然间,山前的海域掀起冲天巨浪,巨浪咆哮着,我险些被卷入海中,唬得我猛扇双翼一下子冲上天际。丹心又惊又怒,尖啸起来:“是谁如此大胆?”
却见海水蓦然分开,一头巨大丑陋的海兽从水中露出头来,黏糊糊的身上还附着不少水草,看起来颇令人不快。
那海兽上站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头束一顶紫金冠,身披银色软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玉色长剑,端的是长身玉立,玉树临风。我凝神看去,那少年神色如冰,眉目如同上好的玉雕一般清俊逼人,一双黑瞳如寒星般冷冷注视着我。
饶是那眼神刺得我打了个哆嗦,心里却有个小小声音道,这位哥哥,竟比我大哥还好看几分。
少年冷冷地开口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蓬莱仙岛!”
那声音亦如上好的玉石般清泠。
我呆呆地没有说话。丹心化做一个黄衣少女,立于风中,娇娇俏俏地施了个礼,清了清嗓子道:“可是看守仙岛的上仙?我们也是仙家,只是听闻这蓬莱仙山景色冠绝三界,心中仰慕得紧,不想惊扰了上仙,还望上仙莫怪。我二人只想上岛稍作游玩,即刻便走,还望上仙通融。”
丹心啊丹心,原本我只当你是个老妈子,没想到你不仅知晓这人间天界的好去处,待人处事更看不出已经万年不下灵山。让你做我的婢子真是委屈你啦!
正想到此,却是那少年皱着眉答到:“我不是上仙,只是看守此岛的水官而已。此岛是我东海的禁地,非我东海龙族不得上岛,还请两位见谅!”说罢便做出送客的姿势。
我按捺不住,化作人身,奔至他身前立定,摆出自认最可爱的笑脸:“这位哥哥,我二人数万里奔波而来,只为一窥仙岛面目,还望哥哥通融,行个方便。”说罢还学着丹心的样子施了个礼。
少年如玉的面上当即一红。
我心里得意道,凰宇凰鸣见到我这样,什么都肯答应。你虽是外人,但这只是小小要求,总不会竟如此小气吧!
“这是我们东海的规矩,两位不要逼我出手,请速速离开!”谁想那少年沉下脸来,竟举起了手中的剑。足下的海兽也嘶叫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海面波涛大作。
我骄傲的自尊心顿时伤得体无完肤。
自打出娘胎,还没有人如此不给我凤歌好脸色,刚想冲上去再理论,被丹心一把拉住:“如此我们离开就是!”我挣扎不过,被丹心连拖带拉离开了蓬莱岛。
眼看着到了午后,被这么一搅合,心情顿时不那么舒畅,于是和丹心回了灵山。丹心见我如此乖顺就肯回家,竟然喜形于色,倒比来时话多了很多,一路且飞且停,终于在入夜前赶回灵山。
豆蔻等人自是不知我们去了哪里,丹心只哄她们说我们在山后花海睡着了。三人不疑有他,服侍我洗漱,让我早些上床。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夜依旧星辰满天,我干脆披衣下床看星星,想起那少年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气恼,恼他不放我进山,还是恼他不看我一眼?我自己也说不清。
生平第一次,我有了些自己也弄不懂的心思。枕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心思,我快到天亮时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