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艘大约能搭载五十人左右的帆船,阴冷的海风刮得白色的布帆哗啦啦直响。船身随着海浪的波涛微微地摇摆。对于出海来说,这阴天并不算是好天气,一场初冬的雨随时可能从天而降。
白术站在起伏不定的甲板上,裹紧了头颈上的围巾,周围满是咸湿的空气,让他感觉不是很舒服。天比以往冷得多,他在以往的衣服外面加了一件淡蓝色的棉外套。对于他来说,这件属于父亲的外套有些大,不过也足够保暖了。
一个孩子也许忍受不住晕船的痛苦,从船舱里冲出来,趴在离白术不远的木栏上朝海水里吐个不停。
“这位哥哥,你感觉不舒服么?”白术操纵手里的莲子,开始了腹语表演。
男孩点点头,不过他脸上的痛苦似乎被好奇盖过了许多:“诶?木偶竟然会说话呢。”
白术笑道:“这是腹语术,其实说话的是我。”
“你骗人!你怎么可能用女孩的声音讲话呢?”男孩摇头否定道。
“可是我哥哥的确能做到哦。”莲子继续说。
男孩这次仔细观察了木偶的嘴巴和白术的五官,这两个的确没有一个在动。
“哥哥你是一个人的吗?”木偶向伸出手来。
男孩轻轻拉住木偶的手,说:“我和我爸爸在一起。我的爸爸是一个工匠,能够造出女孩子喜欢的饰物。你呢?”
白术说:“我是一名到处游历的腹语师,就是这样。”
“哦!是到处游历的啊!那么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呢?”男孩又问。
“去琉岛。”白术回答。
男孩似乎特别兴奋:“是琉岛!你等一下,我去叫我爸爸!”
白术被这孩子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一会,那个男孩就带着他的父亲来到了甲板。
“你好。”白术礼貌地鞠躬。
那个略略发胖的男人笑呵呵地:“你好你好。我这孩子就是这样,给您添乱了。”
男人说着从衣服中掏出一支包金双股簪花,里面是桃木的材质,上面雕刻有蝴蝶的纹样。他说:
“事情是这样。一年前有个年轻男人要我做了这个发簪,钱也提早交掉了。我辛辛苦苦做好,等了一个月,男人还是没有来到我店里提货。我现在和我儿子也要回老家,也不可能在原地等他了。他那时只说这只发簪要送给一个住在琉岛的女孩,所以想拜托您给我找一下那个女孩,把发簪交给她。”
白术接下那支发簪,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有没有一点线索呢?”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低地咕哝道:“线索的话……让我想想……他只说那个女孩的名字里有个‘蝶’字……住在琉岛……其他就没有了……”
“这样么,”白术说:“我去找我那个住在岛上的朋友问问看。”
“哦!真是太感谢你了!我们马上就要下船了”工匠高兴地说道:“来,儿子,我们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好。”男孩跟了上去,忽然回头,向白术挥挥手:“麻烦你了!”
白术点点头。他看着那支簪子——做工很精致,雕刻的图案也非常清楚,里面的木头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如果这是定情信物的话,那个女孩收到后一定会很开心吧,但是为什么那个男人没有来取呢?
恍恍惚惚在船上晃了大半天,来到琉岛的时候,天色明显暗了许多,看样子应该是傍晚了。
白术跟着别人慢慢走下甲板。双脚还没踏到地面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女孩的叫声:
“你来得真是慢啊!让我等了好久!真是过分的家伙诶……”
一个黑色长发的少女迎了上来。她歪着嘴,一脸不快。她似乎在生气,明亮的眼睛瞪地圆圆地,脸上也许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但是却显得格外可爱。
“对不起了,半夏。”白术抱歉地说。
半夏撇过头去:“哼,你以为你说对不起就有用了么?”
“那……”白术感觉有点为难。
少女回头轻松笑道:“今天帮我做饭吧。”
白术感觉嘴角一抽:“喂喂……”
女孩全名为即墨半夏。即墨家是世代做人偶的。他们做的不光光是用来做腹语等艺术表演的木偶,还有儿童的玩具人偶和各种人偶摆设。虽说似乎是小生意,但是由于工艺精湛,做工考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他们家的人偶的。不过,话说回来,白术手里那只木偶倒也是即墨家的。
半夏算是白术的玩伴,其实说到底就是青梅竹马了。半夏小时候总有些男孩子气,白术也没把她当女孩看。不过在分别五六年的再次相逢之后,白术发现半夏变得似乎有点不一样了。时间这种东西果然是很有魔力呢。
“在看啥?”少女忽然一转头,脑后长长的黑发象飘带那样一甩。
“没……没事,”白术心虚地把目光从半夏的脸上挪开。
白术跟着半夏回家,那是一幢靠近森林,却可以看得见海的小别墅。屋里的架子上摆满了画册和做好的木偶。
“你……在琉岛的生活怎么样?”白术站在屋里四处张望。
半夏满脸忧愁地看着天,拉下窗上的竹帘,有一腔没一腔地回答道:“还行吧……不过快要下雨了。”
“哦呀,还是老样子啊你,”白术笑笑,说:“转换话题的时候没有一点前兆。”
少女笑笑,端来了茶:“嗯,就是这样……不过……白术你呢?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怎么感觉你过得很辛苦呢?”
白术喝了口茶,看着少女担心的样子,微笑着说:“没事,我很好。四处游历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我来这里只是赚钱而已,老是呆在一个地方的话,人们会看厌我的表演吧。”
半夏点点头又问:“那么……你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白术没有接话,过了半会,他才开口:“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也许只能这么做了。”
“这样么……”少女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还有一事。”白术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支木簪子,接着说:“我在船上遇到一个工匠,他交给我的,让我帮忙寻找这个簪子的主人。他只说那个女孩住在这个岛上,名字里有个‘蝶’字……”
半夏接过簪子,仔细打量着,轻声赞叹道:“啊……真好看……我也好想要。”
“是叫你帮忙找一下人,不是送给你的啊……再说你也不能带吧。”白术说。
“我就是不喜欢把头发扎起来!你再废话让你没晚饭吃!”半夏凶巴巴地嚷着,忽然她又认真地说:“不过……名字里有蝶的姑娘……我倒是认识,但是,她失聪了。所以你跟她讲话会很麻烦。”
“失聪了?”
“对,很奇怪的是她在去年到今年,这短短一年就忽然聋掉了,医生救也救不好。更奇怪的是,刚刚开始失聪的时候,她说她总是能听见奇怪的声音,再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半夏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发盘起来,用那支簪子固定住,转而问白术:“呐,好看么?”
本来刚想嘲笑半夏一下的白术,还没开口,就被半夏脸上凝固惊恐的表情吓坏了:
“喂喂!你怎么了?”
半夏似乎从梦中惊醒,立刻把簪子拔下来,她的长发顿时如水一般一泻而下。她慌张地说道:
“刚才那个时候……我……我也听见了……我也听见阿蝶说过的那个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