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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 三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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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踏着沉重的脚步,端着放有各式小菜和米饭的木餐盘上了楼。他来到桔梗的房前,敲了敲门,把餐盘递了进去。

桔梗接过餐盘,看了看白术。

面前的男人大约二十出头,脸上虽然永远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他似乎从不把内心的想法真正表露出来,虽然他也微笑,也皱眉,但是似乎永远看不透他表情下真正的情绪。他从来没有激烈的言语和动作,永远是维持着从无语到开朗之间的状态,模棱两可的性格难以形容。

他没有告诉她,他会到哪里去,他为什么要作此旅行。他让她跟着他,也许只是出于同情,也许也是让她自己找到一条出口。

她看着他,仿佛是初识,一切都是未知。

“怎么了?”白术淡淡地问。

“没……没什么……那个……你……”桔梗结结巴巴地说,似乎是想问什么。

“我吃过了,你吃吧。”白术说着就回房去了,隔壁的木门“啪”地一下轻轻合上。

桔梗嘟了嘟嘴,犹豫了一会,便也进去了。

夜晚伴随着愈加浓重湿厚的水气降临在山野之间。七叶城从半寐半醒的状态逐渐陷入真正的睡眠。乌云在山林上空平静地翻滚,就像是墨汁混合在污水里一般,在如此的氛围之下酝酿着一场雷雨。

当所有人都陷入熟睡之时,乌云间突然迸裂出蛛网一般的电痕,电痕汇聚处,一道刺眼且扭曲的闪电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劈入人间,使七叶城宛如白昼。眨眼间的功夫,一阵响雷震耳欲聋,松树的针叶也被撼得瑟瑟发抖。

雨水急速而有力地从天而降,砸在屋瓦上,发出脆响。闪电夹杂着雷声不断地朝这个软弱的城市袭来,似乎感觉不消多久,这个城市就会被洪水冲垮。

年幼的孩子被惊醒,吓得哇哇大哭。不通事理的狗,也吵着窗外直吠,不过狗一下子就被带着骇人能量的电流惊跑了,躲在墙角不敢吭声。

这是初夏的第一场雷雨。

就算是经历过各种恶劣天气的白术,也被如同临城恶鬼般的雷雨破坏了睡眠。他微微抬了抬眼,确定雨没有落入屋中后,便打算翻身继续睡觉。

但是,隔壁屋中少女的哭声让他不得已安睡。

他坐起,竖着耳朵仔细听,确定是桔梗的声音后,便起身出门。

屋檐上密密麻麻的雨帘把客栈同外面的空间隔开,人站在走廊上似乎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白术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倒被用力推开,屋里的少女用手遮住耳朵哭着逃了出来,一下子撞在白术的身上。

“喂!你没事吧?”白术拥着少女,但是少女一直哭,什么话也没有说。白术抬头看了看嘈杂的倾盆大雨,便把少女带到自己房间去。

少女哭着坐在椅子上,白术从自己的木箱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给少女。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白术愁容满面,他倒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

少女摇摇头,拖长了哭腔说:“不要……不要打妈妈……”

白术一愣。这可不像是在说梦话。

少女眼泪汪汪地拉着白术的袖子说:“求求你……救救我妈妈……我妈妈快死了……好多血……我怕……”

“你妈妈怎么了?”白术着急地问,他感觉这幅躯体快要真正苏醒了。

“我爸爸……用打剑的东西……打我妈妈……好大好大的声音……好多好多的血……”

“放在一边的火炉翻了……我要出去……我要逃走……”

“好吵!好吵的声音!”桔梗不停自言自语。

桔梗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呻吟着。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白术一时慌了神。他确定此刻的少女已经苏醒,但是要怎样才能让她自我感知到这一点?

七年前的某个雷雨之夜,父亲的怒吼同母亲的哀号,灼热的火光同刺眼的鲜血让那个年幼的女孩不得不逃出自己的家。她无路可走,不巧失足。醒来之后已经忘记她的过去,但在此后的七年,每个雷雨之夜她都会饱受惊吓。她的记忆已经不记得过去,甚至她的灵魂产生了分裂。但是她经历过创伤的躯体,却依旧能够记得当年她所经受的一切。她越想逃避过去,她的自我就愈发迷失。在这样的夜里,她捂紧双耳,拒绝那令她战栗的却携带着过去讯息的声音,在轨道上越走越远。

就像彼时,她站在樱花树下,忧伤地微笑说她不记得自己是谁,看不见过去,也望不到未来。

如果是这样……

白术扳下少女死死捂住耳朵的双手。

“我不要!你放开我!我害怕这个声音!”

“对不起,你必须要面对。”白术轻柔但坚定地说。

少女惊恐地蜷缩起来,努力把手重新遮住耳朵。但是白术的力气很大,她没有丝毫办法。

也许是哭得太久,少女逐渐显露出疲劳的样子。她的银发,从发梢末尾开始,像是滴到纸上的墨,渐渐被染黑。她单纯的眼眸中,似乎被抽去什么东西,变得与往日不同。

雷声慢慢远去,只有不绝于耳的雨声。

忽然,门被打开。

阿元举着烛台,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你们……这是……”

白术放开少女的手,少女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她把目光转向阿元,泪眼婆娑地轻轻唤了一句:“妈妈……我是苏叶啊……终于见面了……”便昏睡过去。

而阿元的则是一副复杂且难以置信的,却又快哭出来的表情。

白术总觉得这一次的旅程不可思议到极致。这一切经历都充满了巧合。雨洗过后的苏叶城仿佛是滴着水的绿叶,一片生机的样子。

苏叶决定留在七叶城,同母亲一起经营着那家旅店。苏叶的脸上挂着从来没有过的甜美幸福的笑容。她依偎在母亲身边,仿佛孩童。

但是对于白术来说,同苏叶不同,这并不是他旅程的终点。

他结了帐后,回房拿行李。不过门刚开了一条小缝,白术就注意到放在床上的人偶不见了。他预感到了什么,打开了房门。

那个粉色头发的猫耳少女坐在窗台上,白色的尾巴在身后自在地摆动。

“这次不逃了么?”白术笑道。

少女摇头否认,一副骄傲的样子。她挠着自己的耳朵说:“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这个女孩的身份了。要不是我,那女孩能找得到她妈妈么?”

“诶?”

少女狡黠地眯眼一笑,说:“这里可不是你要去的什么‘七叶城’。”

“什么?”白术如梦初醒。

“从一个礼拜之前到现在,我就在指导你们。这个地方叫‘白雨镇’,只不过是个镇子而已。你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错过七叶城了。还有,那句话其实是我叫的。凌晨时那个女人也是我引来的。”

“难道说……”

“都只是猫精的幻术而已。”少女躲上窗台,身后的尾巴绕来绕去。

“那么真是谢谢你了……”原来所有所谓的巧合,都是这个少女造就的。

少女打断了白术的致谢:“我才无所谓呢,你们这些人类的事情。我只是无聊而已。”少女说着从窗台跳下。

白术追了上去,可是朝楼下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他再回头,人偶老老实实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呼……”白术吐了口气。他温柔地抱起人偶,仔细地看着人偶的脸,笑着独语道:“咱们真的被猫精缠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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