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rmal
0
7.8 磅
0
2
false
false
false
EN-US
ZH-CN
X-NONE
Normal
0
7.8 磅
0
2
false
false
false
EN-US
ZH-CN
X-NONE
/* Style Definitions */
table.MsoNormalTable
{mso-style-name:普通表格;
mso-tstyle-rowband-size:0;
mso-tstyle-colband-size:0;
mso-style-noshow:yes;
mso-style-priority:99;
mso-style-qformat:yes;
mso-style-parent:"";
mso-padding-alt:0cm 5.4pt 0cm 5.4pt;
mso-para-margin:0cm;
mso-para-margin-bottom:.0001pt;
mso-pagination:widow-orphan;
font-size:10.5pt;
mso-bidi-font-size:11.0pt;
font-family:"Calibri","serif";
mso-ascii-font-family:Calibri;
mso-ascii-theme-font:minor-latin;
mso-hansi-font-family:Calibri;
mso-hansi-theme-font:minor-latin;
mso-font-kerning:1.0pt;}
太阳渐渐下落,阿真安排佩嫂准备好晚饭,端到师傅房内。忙完晚饭后,阿真又帮助佩嫂料理其他家务。大家陆陆续续洗完澡后就去睡了。整个屋宅安静下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地爬上了半空。
白术半夜如厕回来,忽然看见柳下老先生蹑手蹑脚地关上一间仓库的门。白术没有吱声,而老先生恰好一转头便发现白术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既然被发现了,总之该说点什么吧。白术这样想着,开口道:“柳下先生,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您身体不好……”
老先生没有生气,反而朝白术招招手,温和地说:“来,过来。”
“哦……是……”白术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老先生坐在仓库前的地上,他让白术坐在身边。
月亮的清辉因为竹林的缘故变成奇异的银绿色,静谧而又温柔。耳边依旧是竹叶的细语,“沙拉沙拉”,却不让人觉得厌烦。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一下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变得这般大了。不过……长得真的很像你娘呢。特别是眼神,非常温柔。”老先生仔细端详着白术,不同于他对着自己的徒弟,此刻他眼里满是慈爱。
“诶?柳下先生还认识我娘!?”白术讶异。
老人吃吃笑了,连银色的胡子都在颤抖。笑完了,他慢慢说道:
“怎么会不认识呢?你娘茯苓年轻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而且才华横溢。那个时候的厚朴和谷雨,都迷上了你娘。结果你娘选择了厚朴,然后又有了你,最后还有了你妹妹莲子。”他说到这,长长叹了口气:“可是啊,红颜薄命,你娘死得早,可惜了。我们城里的戏院到现在还在演那部《百魅谈》,听说我有个徒弟带了自己的妹妹去看了一场,结果看戏回来,那丫头哭了一宿。大概是剧情太过悲伤了吧。总之我从来不敢去看一场,就怕睹物思人。”
“就你一人了,一定……很辛苦吧,”老人抬手摸了摸白术的脑袋:“我也想,再见见故人呢。”
白术低着头看自己的影子,低声道:“柳下先生,我有一问。”
“嗯?”
“为何柳下先生不把自家的手艺传给独子,而另外招收门生?”
柳下先生苦笑,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
“我家就我这个儿子,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这条小命保下来也不容易。我父亲就指望着我把这门手艺给传下去,但是我那时候年轻,非常喜欢拉二胡,想当乐师,觉得捏泥巴这些小孩都会的事情有什么好玩的。我父亲教我制陶的时候,我就应付着学学,从来不放在心上。我父亲着急得要命,但也拿我没办法。他总是说:‘柳下家的手艺要在我这代结束了’或者‘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当初死了算了’之类的话。
直到十六岁那年夏天,父亲得了重病死了。他死前失望的表情让我麻木的心忽然内疚起来。我那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我父亲摆放他作品的仓库里面,静静地反思。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奇怪的事情,仓库里有一种声音,像是悲伤的低鸣。我看见父亲做出的陶器表面渐渐渗出了暗金色的水渍。那种水渍的光照亮了仓库。我并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更加难过了。我觉得,连那些陶器也在为我父亲的过世而流泪。
然后我就开始发了疯的一样学习手艺。没过一两年,我就成功了,我的手艺甚至超过了父亲的。我想,如果要是能早点学会的话,父亲也不会那样失望了。但是一想到当初我放弃的想当乐师的梦想,却又很遗憾。
到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当我的孩子长大后告诉我他想做商人不愿意继承家传的手艺时,我忽然有一种时光倒退的不真实感。仿佛觉得那孩子就是几十年前的我,而我变成了我父亲。但最后我尊重了孩子的想法,开始招收门生。这大概是因为我有着相同的经历吧。所以,就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了。”
白术默然。但很快又问:“先生总是对弟子的作品不满意,那么,要靠怎样的作品才能继承柳下家呢?”
“呵呵,”老先生捋着胡子道:“一定是我那些不争气的门徒托你来问的吧?”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疑问。”
老人笑而不言,起身打开身后仓库的门走了进去。
白术一走进这仓库,并没有被墙壁上摆放着的陶器所吸引,而是真切地听到一种声音,浑浊低沉,却让人安心,仿佛风动潮涌之声。
“怎样?听到了么?”老人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陶罐问。
白术认真地点头:“听到了。但这是什么声音?”
“陶器这种粗犷却朴实的东西,是用泥土做的。而人类不也是女娲娘娘用泥土捏制出来的么?所以说啊,咱们和这些看起来没有生命的东西本质是一样的。我们制陶不仅仅是创造出陶器的形,还有它的神。凡是手工艺品,都会多多少少带着制作者的思想,而这就是它们的灵魂与精华所在。”老人面带微笑注视着手里的陶罐,仿佛在看一个新出生的婴儿,接着说:“这些就是我父亲去世那晚,我在仓库里悟出的。那些孩子做出的作品,再精美再细致,也只不过是躯体而已。这样的作品不能给人带来震撼,我怎么能够放心把柳下家交给他们。”
老人把陶罐放回原处,轻笑:“呐……干脆麻烦你吧我下面的话转达给他们吧——如果制作出来的陶器没有生命,那就不能继承柳下家。”
第二天,白术把柳下先生的原话告诉了弟子们,有人诧异,有人质疑,有人不屑。而阿真听完,却默默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柳下先生陪同即墨父女和白术进城玩了几天。柳下先生托白术把话转达给弟子后,也并没有布置任何任务。
第五天后的傍晚,柳下先生一行回到了山里的家。因为很疲劳,大家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白术的房门却被敲响。白术揉着眼睛打开了门,屋外站着满眼血丝的阿真。
“阿真,什么事?”
“白术先生……我想问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先生有跟你提到过么?”阿真的声音有些慌张。
白术低头一看,阿真手里捧着一个陶碗,里面盛满了暗金色的液体。
“这是你做的碗?”白术皱起了眉头。
“是……是的。我刚刚做完,不知怎么……”阿真连连点头。
白术一愣,心中暗喜,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旋即道:“快去看看你的师傅!”
“啊?好……”阿真立刻不解地跟着白术跑,也顾不上碗里洒出的水了。
来到柳下先生的房前,白术用力敲门,屋内没有反应,只能破门而入。
“师傅?”阿真这样呼喊着,来到师傅的床前,却发现柳下先生鼻下已没了气息,只是身体还是温热的。老人的脸上没有遗憾与失望,却是平静而慈祥。
“师傅!!!”阿真一惊,跪了下来,手上的碗摔碎在地。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趴在床沿上哭了起来。
白术呆站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而地上那只破碎的碗,还在不停地往外渗透着暗金色光芒的液滴。
“绝好的陶器,是会为主人而哭泣的哟。”白术恍惚间似乎听到柳下先生的声音,但他再看柳下先生的时候,那老人的确已经去世了。
很快,柳下先生的房里挤满了人,弟子们按耐不住悲伤,都小声抽泣起来。那个严厉如鬼的老人最终还是不在了。再没有人会呵斥他们,也再没有人会打碎他们的作品。
“哎……现在就我一人啦。你安心地走好,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即墨大叔站在柳下先生的床前,叹息道。
“怎么会这般突然呢?白天的时候不还是谈笑风生的么?”半夏抹着眼泪。
“师傅他……”阿真无力地说:“究竟的了什么病呢?为什么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什么也不知道?”
“对了,白术呢?白术人呢?”即墨大叔似乎刚发现屋里少了个人。
而此时,白术独自站在月光下的仓库前。他缓缓推开仓库的门。虽然已做过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
屋内充斥着空灵的声音,仿佛是萧竹之音,婉转悲切,延绵不绝。木架上摆放的陶器表面,无不例外,都向外溢出那暗金色的液体,在黑暗中闪耀着奇异的微光。真的像是陶器的眼泪。
几十年前,还是处在叛逆期的那个孩子,也是这样坐在寒冷的月光下,思念着父亲,而这些泪水,一定撼动了那孩子的内心。
最纯粹的东西,似乎在隐隐之中,的确存在着某些联系。人和自然,原本不就是一体的么?一个离世,另一个必然会为此伤悲的吧。
“对不起,你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白术用手抚上一个陶罐,如是说。
那陶罐流出的金色的眼泪,顺着白术手指的细缝流淌下来,滴落在地板上。
后来天还未亮,柳下先生的儿子从另一个城市风尘仆仆赶来。他说两天前收到父亲的信札,让他一收到信后就立刻携妻子回家。
之后,弟子们从老先生的一叠书下找到了一封遗札。
信中老先生说,其实他能计算到自己的衰亡,因此便想在去世之前见见亲友。他觉得父亲留下的并不仅仅是家族的手艺,而是一份能够真切感受这个世界的心。至于下一任继承人,老先生并没有决定是谁,这是他唯一遗憾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在另一个世界面对自己的父亲。他只是说,希望继承人能够将柳下家的精神能够传下去。
“莫为吾恸哭,生死乃常道。识得诸位亲友门生,实乃大幸。”
众人不语,只见得屋宇之外竹叶轻舞,听得石屋之中土陶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