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嗓子出来,对面的两个人霎时都愣了一下,估计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无耻不要脸的。那个刀疤脸大叔很快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嗤笑,持起双刀向我交错截来,看样子是想把我的头剁掉!孰料他的脚才刚离地,整个人突然迅速向前仆倒,血花如喷泉般急涌,身上和脸上多出了几排金灿灿的念钉。
我站在原地没动,任由那位大叔的身体重重地砸在我身前,鲜血溅花了我的袍角。我注意到对面的钉子先生正直直地看住我,竟然第一次没有发出诡异的“咔哒咔哒”,而是用与他的外貌极为不符的清朗声音道:
“你不是人?”
“……”这话虽然的确是我说的,可从他嘴里这么一出来,为嘛听着就那么别扭?
因为没有听到回话,钉子大猫便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我注意到他手里的念钉已经竖了起来,赶紧没骨气地应道:“对,我不是人。”
“那你是什么?”大猫似乎有些好奇,他抬手把钉子按回衣服里,歪头认真地看着我。我无奈,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很快拿定了主意,如果考官先生们不故意找茬的话,这个方法也许是可行的。
“钉子先生请放心,从现在起一直到离开贱井塔的三天内,我都将不再是人类,而是一株——植物!”
说完这话以后,我便背过身去,偷偷具现化出旅行者背囊,小声对它下了指令。我需要一颗可以让我能蒙混过贱井塔独行者之路检测器的种子,在吞下这颗种子的三天内我都将被所有检测器判定为非人类的植物。制约条件是,在这三天之内,我的头顶将随机生出某种植物的叶片和花朵,作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而存在,每天还要固定浇水,如果水分不够就会吸取我的血液生长,在三天后才会枯萎消失。
这个制约条件其实是严厉了些,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时间太仓促了,来不及想出合适合理的制约条件啊,只能平时自己多注意一下了。
背对着伊路米,我一口吞下手中翠绿色的种子,又摸出瓶矿泉水往脑袋上猛浇,很快我就感觉头顶处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钻破头皮往外生长。不得不说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天知道那枝茎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我的头一点都不痛,但那东西却真真切切地嵌在我的脑袋里,与我的神经牢牢地连在了一起,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控制花瓣的舒展。因为脑袋上面没有生眼睛,我看不见头顶,只能隐约感觉到那是朵巴掌大的花,旁边还伸展着两片小叶子。
“好了。”我收回可以拿去卖废品的矿泉水瓶,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高兴地对钉子先生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伊路米点点头,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开始动爪拔起脸上的钉子来,每拔一根,脸部的皮肤就发出弹气球般“噗”的一声响,等到全部钉子拔完后,他的脸部皮肤一阵乱窜,头发飕飕地从脑袋里蹿出来,最后咻地一下全部披散到脑后。
我就这样见识了一场大变活人的魔术,不到一分钟的工夫,黑发黑眼的无表情大猫又出现在我面前。他双手各捉着一把钉子,面无表情地发出一声似乎是在代表着舒服的叹息音。
我惊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应该对此表现出惊讶以及诧异的神情。结果猫先生的一句话就把我打回了原形。
他说:“我以为你知道。因为我从杀完委托人到现在并没有换过衣服。”
“……”额,话说他那天大喇喇地扛走保险箱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身红黑相间的钉子服……可是就算这样,您也不能随便就在外人面前把钉子都拔下去啊!万一吓到别人怎么办?
“没关系的,因为你不是人。”对于我的抱怨,黑发大猫这样回答道。丫说完还一脸认真地拨了拨我脑袋顶上的叶子。
我……算了。咱是植物,不跟猫科动物一般计较。
不晓得那帮考官们在监控室里究竟是什么状态,但我的确顺利地通过了第一扇独行者之门。正如我所想的那样,门内似乎有着什么可以测出人数的检测器,一旦超过固定人数就会自动封闭大门。而我利用旅行者背囊正好化出了可以瞒过这种检测器的植物种子,现在的我基本就算是伊路米的植物工具,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触发机关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隐遁措施并未成功蒙蔽过各位严厉的检测器们,但是因为黑猫大人是猫科动物,不是人类,所以我们仍然算得上是“一个人”。
作为一只非人类的跟班,讨好主人是必备的工作,在我非常懂事地给猫先生送上面包一只鱼罐头两盒之后,大黑猫的前进步伐明显降低了好几个段数。
于是说,这厮自己原来也知道,他那堪比摩托车推进器的前进速度绝对不是我这只废柴能够跟的上的么……
又递上果汁一瓶香肠一根附有番茄酱的薯条半包,猫先生终于开始跟我并排走了……
因为是“独行者之路”,这条路里只有伊路米一个“人”,也就自然用不上什么圈圈叉叉按钮选择,只有不停地走走走走。偶尔遇见岔路,猫先生的做法很简单,或者翻墙,或者直接把墙壁打碎照直走。只苦了我在他后面光跳脚就是蹦不上去墙头,最后不得不借用飞爪费力地翻上去。
每到这时候,伊路米就一脸淡然地站在墙下面袖手等着我,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往地上一站,仰着头歪着脑袋,用那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瞅着我怎么样气喘吁吁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从墙上翻过来,偶尔还会一屁股摔在地上或者脑袋磕到砖墙上。丫也不出声,也不笑,静静等着我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走,然后在下一次打碎墙壁时,故意在位置很高的上面打出一个小洞钻过去,再在墙对面等着看我出丑。
不是我说你,杀手先生,你倒是能不能有点更高档次的追求?难道您的人生目标除了杀人和吓唬猴子(TV版里,这厮曾经十分恶趣味地用脑袋转来转去吓唬猴子男家的小猴子),就只有用各种方法欺负一株可怜的植物了吗?
大概是理伯考官也看不下去这只大猫的所作所为——当然也可能是心疼塔里的砖头——不久之后,我们终于离开了迷宫,来到了与死刑犯的对决擂台。
伊路米二话不说,钉子开路,大猫压境,以万军扫荡之势,在前方硬生生开拓出了一片真空。
因为我是植物的原因,连在最后的关卡处,都没有出现什么“一人还是二人”的选择难题什么的,这条路是独行者之路,自然没理由安那么多弯弯绕。理伯考官再变态,也不好弄出“嘀,请选择此路是由你通过还是你身边的植物通过”这种无厘头的选择题。中途遇到的激光红外线被我探测出机关位置,伊路米用念钉扎坏了不少仪器,至于滚动的大石头之类更是一拳爆一只。
离开贱井塔,我们才一共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而第一个到达塔外的,自然是身为绝世大变态的西索先生。
伊路米的脸早已经扎回了钉子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跟变态打招呼。而我则顶着一支脑袋花,默不作声地自动滚到一边去了。隐约感觉到西索阴森森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逡巡,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