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明月高悬。
姜佑闭眼躺在牢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倒是听见对面牢房里赵二虎的鼾声如雷
“大人,您睡了吗”
空荡荡的扬州大牢里,传来五号的声音,他也没睡着。
“没睡。”
姜季又翻过身子,回应道。
紧接着便传来锁链相互碰撞的声响,他们三人脚上都带着镣铐。
五号出现在牢房门口,把自己的一张圆脸挤进两根栅栏中间。
“大人,你可一定要记得带我去长安县玩。”
“知道啦,你烦不烦。”
一路上,五号这个事情说了不下百遍,他不烦姜佑听的都有些烦了。
“五号,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姜佑枕着自己的双臂,平躺在床上,看着斜射进小窗的月光,一时间有些想念在京城的日子。
满打满算,出来都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生意可还好姑娘们可还念着自己
五号目光幽幽地看着远处的那个青年,一时间没办法回答,他只是说道:“事情办成了,自然能回去。”
与此同时,他突然想起一个自己一直以来十分好奇的事情,趁现在没有多余的人在场,吴焚几人估计现在在扬州城东躲西藏,也不会责怪自己多嘴,就问道:“大人,您真的和温司首有那个关系”
这句话像是触动姜佑身体里的某处机关,他整个身子弹射起来,下床走到栅栏边,看着五号那一张圆脸,挑挑眉反问一句:“你真的想知道”
五号点头如捣蒜,神情十分认真。
就他所知,就他在一路上见到的。
温司首和姜佑一定有关系,而且关系还不浅
可是她是温司首,温衡百年一遇的内卫司司首,怎么可能和姜佑发展出那个关系呢
他实在是好奇极了。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五号摇摇脑袋。
他又没喜欢的姑娘,怎么能懂得一见钟情的感觉,所以他也不相信。
姜佑自讨无趣,吧唧一下嘴巴又躺回去。
“欸,大人你别走呀,我相信还不成吗”
见姜佑离开,五号赶紧改口。
深夜漫漫,一个人自言自语多无聊,得找个人陪着说话才行。
如果再有一碟花生米,一坛子陈年老酒就更好了。
姜佑不知五号的内心想法,实际上五号一提起温衡,姜佑心里就流过一股暖流。
心尖痒痒的。
可能这就是爱吧
姜佑躺在床上,平静地开口说道:“第一次看见她,那是在千音院,那时她脱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十分精致的脸庞,你知道我的第一想法是什么吗”
“美”
“极致的美那种祸国殃民的美,我终于明白一句话,它存在的道理。”
“什么话”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大人还会作诗”
“当然,我的身份可是巽山书院的院长,天成京五年的举人”姜佑自豪道。
虽然举人的身份在他来之前就有了,可谁又在乎呢。
五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了”
五号长时间的不说话,姜佑还以为他睡着了。
“没有,大人我只是觉得,您和温司首最后可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放你娘的狗屁”姜佑当即国粹出口,这小子准没憋好屁。
“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佑气势汹汹地来到栅栏边,指着远处的圆脸,要他解释清楚。
什么叫“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连自己和温衡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五号抿抿厚嘴唇,也不怕姜佑生气,顺势倚着栅栏坐下来,分析道:“路上所闻,大人您的身份是个赘婿,虽然有执事加身,但和温司首差的还是有点远。”
“再者,您想过这事在京城传开之后所带来的影响力吗不止是您,就连温司首都有可能被流言蜚语搞的头昏脑涨。我一直坚信,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到最后根本没有什么好结果。”
“我只是在为您惋惜,看的出来,一路上温司首和您待在一起很开心,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多少。”
“身份地位所带来的差距,注定徒劳无功”
“就像是我,我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亲卫,是见不得光的,可我一直很想去繁华的地方玩玩啊,就算逛逛街,听一段小曲都成,可我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大人,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某一刻,姜佑觉得五号的嘴也不是那么碎。
他处处都说到了点子上去,揭露现实且刺骨,姜佑也明白身份的差距就是自己和温衡的差距
而身份才只是第一关
以后呢,会有多少艰难险阻,谁也预料不到
那些江湖爱恨,高门小姐和书生私奔,只是故事中的。
他和温衡真的很难走到一起。
除非封侯拜相。
两日后。
晴空万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笼罩在扬州上空大半年的阴郁在这一日被鼓声敲散。
巨大的花车上,身穿大红衣裳的汉子,抡起大锤卖力地敲着牛皮大鼓。
咚
咚
咚
一声声鼓声震入人心,沿街百姓都兴高采烈地看着花车上的人。
于他们而言,今日花车游街,从城南一直走到城北。
鼓声震慑邪祟,驱避灾祸。
今日起,灾荒就会过去。
扬州城还能回到以前的样子,街上游人如织,来往商贾云集,茶楼饭馆热闹喧天。
一身绯红袍的扬州刺史王长阳也站在花车上,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在和沿街的百姓们打招呼。
这里都是他的子民。
三年扬州刺史的生涯让他体会到百姓的心愿有多么的简单,一个避风遮雨的家,几亩良田,不太重的田税,血浓于水的亲人陪伴在身旁足矣
他也尽自己可能,把扬州治下尽是阖家团圆,百姓和乐。
可是现在,灾荒年景来了。
扬州地区的百姓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就要被流民冲击。
他没像其他地方一样广开城门,接纳逃灾的流民,难民,而是在灾荒初期就广屯粮,闭四方城门。
任城外尸横遍野,洪水袭境,他都没有开城门。
因为他相信,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扬州城仅存的二十万百姓
也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扬州的根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