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义抬起头来一看,这府邸没有关门,牌匾大大方方的写着“唐王府”三个字,宣义坐立不安,仔细看了许久,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府门写着的两个字是,贼窝
当廷尉得知唐王拥有自己旳府邸之后,他就明白,来大活了。
果然,当宣义很快就从唐王府抓出了数个“罪犯”。
夏侯灶格外的愤怒,他大叫道:“我帮着在街道上扫雪,这是义举你不来奖赏我们,还要抓走我们,赏罚不明我一定会告诉阿父,让他好好治治你”
宣义瞥了他一眼,“你扫雪我不管,但是你把积雪堆在曹府大门外,让曹公只能翻墙出来查看,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要见阿父”
“让我来这里抓人的,就是你阿父你阿父此刻正在曹府扫雪,亲自向曹相请罪。”
樊伉有些不悦的问道:“他堵了曹府的门,你抓他也就罢了,我们不过就是玩滑冰,也没有去堵谁家的大门,为何连我们也要一起抓呢”
“你和吕禄滑冰我不管,可是你们往建成侯家的门前洒水,在那里滑冰,那我就得抓你了也就是建成侯身体结实不然现在吕则就要变成建成侯了”
“啊阿父摔着了”
吕禄瞪大了双眼。
宣义又看向了张偃,无奈的长叹,“你为什么也要跟他们混在一起呢堆雪的有你,滑冰的也有你跟我走吧。”
张偃可不像这些人,他没有经验,满脸惊恐,看着刘长,叫道:“舅父救我”
刘长小手一挥,“别怕,我等会便让栾布去捞你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宣公啊,我这犹子身体虚弱,我大姊正跟太后在一起,若是伤了他,只怕这廷尉可要换人啦”
宣义冷冷盯着刘长,又对众人问道:“若是你们如实交代,我可以放过你们,唐王也参与了这些事情,对不对”
“不对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樊伉最先叫道,在他之后,众人也是纷纷大叫,张偃一愣,也急忙说道:“这与我舅父无关要惩治便惩治我”
宣莫如也叫道:“对,莪们绝不出卖大王”
宣义瞪了他一眼,“来人啊,把这个竖子也给我带回去”
群贤被抓走了一半,可刘长并不慌,这方面,他已经是行家了,上至廷尉,下至甲士,他都混的很熟了,照常让栾布去帮忙叫人,让其余贤才们回家,刘长又跟季布聊起了那些墨者们的安排事宜。
正聊着,张不疑便带着一群人来到了唐王府。
这些人便是原先在尚方的那些墨者与儒者。
刘长笑呵呵的起身,请那位老秦墨坐在了一旁,很是客气,而陈陶这些人就只是站着,冻得浑身发抖。
刘长不屑的看着他们,“我听闻,当初墨家的钜子带着墨者们去讲学,冬天也穿着单薄的衣裳,不穿鞋履,与百姓同,依不怕严寒,你们如今还穿着冬衣,怎么连这点冷风都扛不住啊”
陈陶咬着牙,“大王,我们是楚墨啊楚人”
“哦,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了,楚墨最弱,因此扛不住”
“我”,陈陶气的说不出话来。
“算了,进内屋吧”
刘长挥了挥手,领着众人进了内屋,众人分别坐在两侧,刘长便问道:“陈陶听闻又来了一批楚墨,也是你的人”
陈陶无奈的说道:“大王这些人听闻吾等被困在长安,故而前来解救在我解释之后,
他们便留了下来。”
“留下来也好,看你们最近做出的东西,你们楚墨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如果你们能痛改前非,或许在唐国,墨家能得到复兴的机会。”
陈陶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急忙上前拜谢。
陈陶等人之所以留这么久,当然不是因为刘长那简单的激将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墨家落寞了,基本没有一个贵族能看得起墨家的,齐墨完全消失,秦墨随着秦灭亡而沦为罪犯,楚墨也是渐渐消亡。
唐王是唯一看重墨家的人,他解救了很多被关押起来的秦墨,甚至还将一部分秦墨派往唐国讲学,楚墨自然也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
张不疑起身说道:“大王,昨晚尚方别府来了两个人,自称能帮助大王改善农具。”
“哦人呢”
刘长询问之后,便有两人起身,朝着刘长行礼,这两人皮肤黝黑,年纪也不大,相貌平常,不像是有什么才能的。
“赵利拜见大王”
“赵人你能改善农具”
开口那人抬起头来,笑着说道:“臣乃农家之人,jg通数算,也知农具改进之法。”
刘长大惊,农家他当然是知道的,这也是诸子百家之一,生命力极其顽强,这学派没有没落,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兴起过,属于那种不上不下,却一直存在的,没有像墨家那么显赫过,但是墨家不在了,他依旧存在。
“什么农家之人”
那一刻,坐在右侧的几个儒生猛地跳了起来,破口大骂:“悖上下之序的奸贼”
在百家争辩之时,儒家跟墨家总是过不去,见面就互掐,可儒家跟农家就更过不去了,关系极其恶劣,恶劣到双方见面基本就干架,没有缓和的余地。
刘长却不在乎,笑着说道:“农家好啊,我正缺这方面的人才你不去唐国,怎么却直接来找寡人呢”
“额张相乃儒家”,赵利隐晦的提了一句,随即又说道:“何况,我与大王有亲。”
“你我有亲”
刘长满脸的困惑,赵利急忙说道:“臣乃是恒山真定赵与大王”
“荒谬”,季布忽然打断了他,严肃的说道:“我家大王祖籍沛县,出生与长安,不曾与赵地有关联。”
赵利一愣,恍然大悟,急忙俯身说道:“是我记错了,主要就是担心张相不肯收留,故而前来。”
跟墨家不同,农家一直都活跃在各地,各诸侯国里也有不少的农家,他们会采用农家的技术,但是不会听取他的治政理念,为什么呢因为农家提出,所有人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以神农等人为先例,想让君主和大臣们停止对百姓的税收,让他们自己去耕作,养活自己。
因此,儒家认为他们想让君臣在土地里耕作,儒家复古,想要回到尧舜的年代,而这些人则是直接想回到原始社会,君王和大臣们一起在耕地里干活,简直就是无礼到了极点
那为什么在秦朝时他们还能活下来,没有遭受始皇帝的迫害呢
因为农家除了这个政治主张,还有一个耕战的政治主张,他们奖励发展农业生产,研究农业生产问题,在这方面颇有造诣,而这与秦朝的治国理念不谋而合,秦国最看重的就是耕战,因此他们活到了现在。
那为什么在大汉他们还能继续度日而不没落呢
那是因为大汉抄咳咳,在暴秦灭亡的基础上吸取了教训,吸纳了一小部分的治政理念,刚好就包括耕战,巧合,完全就是巧合
儒家讲究礼法等级之类,而农家想要废等级,基本上就是喊人人平等,大家都要下地干活,自食其力,儒家讲究仁政,农家却说耕作是为了战争,战争是为了耕作,儒家讲复礼,农家却觉得尧舜是开了君主不事,迫害百姓的先例双方算不上是相亲相爱,也能算是你死我活了。
因此,几乎在得知对方身份的那一刻,儒生们便勃然大怒,险些要与他们动手。
刘长却笑呵呵的,让那人坐在自己的身边。
季布低着头,欲言又止。
“你是真定人啊哎呀,这地方寡人熟啊听闻这里民风彪悍,数百年后,这里肯定会出猛将”
赵利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道:“我略懂农利之法,在唐地曾看到大王所制作的新农具大王,请看”
赵利从怀里拿出了设计图,刘长拿起来,认真的看了起来,这设计图很简单,是在刘长所制作的耕犁的基础上所改进的,刘长打量了片刻,问道:“这是利用耕犁来播种”
“是啊,这是我等在看到大王的耕犁之后所做出来的”
赵利解释起自己的思路,刘长听的很是开心,而远处的儒者们就有些坐不住了。
“大王”
“勿要中了小人之计”
“农家悖序之贼,岂能与大王同席”
最先吹起进攻农家号角的,乃是孟子,在孟子之后,儒者们便没有放下这恩怨,不断的抨击农家,在历史上,到东汉中期,儒家终于全面获胜,农家从此退出历史舞台。
刘长看了一眼儒生们,问道:“若是你们看不惯农家,便证明自己比农家更有用啊,怎么还借助寡人之力呢当初百家争鸣,众人都来证明自己的学派,这才涌现出了诸贤,你们既然厌恶农家,为何不去证明呢”
“用自己学派的标准去指责,还不如在农家所擅长的事情上击败他们”
“你们农家也是这样,不要想我会帮你们,扶持你们,寡人最是公正,从不偏袒,你们要证明自己,才能在唐国谋取出路”
“唯”
赵利答应的很快,儒生们涨红了脸,自然也是急忙应允。
看着神色不善的两伙人,刘长却眯起了双眼,竞争也是有利有弊的,看来,自己不能倒向任何一方,要利用好他们内部的这种不和,让他们更加卖力的为唐国付出
刘长又看着楚墨,“你们看看,农家之人冒着风雪来到长安,只是为了振兴自己的学派,你们呢你们这个样子,如何能振兴墨家啊”
刘长自然是不会放过那设计图的,他交给赵利一份信,让赵利带着这书信前往唐国,言有这封信,张相就不会为难他。刘长知道,其实就是没有这书信,师傅也一定不会为难他,因为张苍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他用人从不看他的学派,好用就行。
将楚墨等人安排自己的府邸后,刘长便坐着马车,跟着季布等人离开了府邸,前往皇宫。他本来是想要直接住在这里的,奈何,阿母不许,只能白天来府邸待上一会,晚上还是得回皇宫。
“季布啊那人为什么说与我有亲啊”
刘长忽然询问,季布却低着头,“胡言乱语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激动呢”
“臣有难言之隐。”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大王,等你回到封国,我就将这件事告诉你。”
刘长看了季布一眼,却没有再逼他。
当刘长欢喜的回到了椒房殿的时候,刘乐正激动的跟吕后说着什么,看到刘长进来,两人顿时就停下了,刘乐笑着看了刘长一眼,正要说什么,可是看了看刘长的身边,刘乐有些诧异的问道:“张偃呢”
“啊你们没去廷尉捞他嘛”
“廷尉”
刘乐瞪大了双眼,刘长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哎呀,寡人忘了让栾布来通知你们快派人去将张偃接过来吧”
刘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急急忙忙的就冲出了椒房殿,刘长摇着头,“嗨,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我那犹子遭了多少罪”,他说着,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阿母轻轻用木棍拍打着左手。
“不管我的事啊是周胜之他们带着偃去堆雪,滑冰”
当晚,舅侄两人就趴在床榻上了,张偃委屈的说道:“其余众人都被接走了,就我一个人在廷尉冻得瑟瑟发抖也没有人来”
“咳咳,犹子啊,我是很早就告诉了大姊的,她就是想让你长个记性,所以去晚了一些。”
“舅父,我想回家。”
“哎,不过一顿打,大丈夫,挨打又如何你看看我,我这些年里,最少也是打断了六根木棍,越打越壮,再过几年,他们就打不过我了”
就在两人闲谈的时候,刘乐却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周围,问道:“阿母不在”
“不在帮兄长处理公文去了有急事。”
刘乐坐在了刘长的身边,神色肃穆的说道:“长啊,有一件事,非要你来帮我不可。”
“偃,你去外殿。”
“啊”,张偃一愣,还是乖乖的起身,他挨的没那么重,起身什么的还是没有啥问题,在他离开之后,刘长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姊,你说吧,要寡人怎么帮你”
刘乐认真的说道:“阿母想要将嫣嫁给燕王。”
“啊这不是乱了辈分嘛,那以后我见到燕王,要喊他兄长,还是让他来喊我舅父”
刘乐摇着头,“燕国苦寒之地,何况,他们两人有亲我和你姐丈,其实早就有了人选。”
“啊有了人选谁啊”
“这个人你应该是知道的,是张相最杰出最优秀的弟子。”
刘长大惊失色,叫道:“要嫁给我不妥不妥我可是她的亲舅舅啊”
“我呸你这竖子,说什么呢”
“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就是张相最杰出最优秀的弟子啊”
刘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是另外一人,比你还优秀。”
“比我还优秀胡说八道,我力比霸王,智胜留侯,荀子亲传,黄老未来之圣人,谁能比我更优秀”
刘乐不想再争这个问题,她说道:“这人叫贾谊,年幼时就曾被张相收入门下,如今跟你四哥一般年纪,却有才名,诵诗书善文,点评天下大事,无不jg通,他的父亲曾跟随景王,你姐丈非常的喜欢他,想要将女儿嫁给他。”
刘长不屑的抬起头来,酸酸的说道:“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啊,能点评天下大事算什么,我也整日跟着长安全贤点评天下局势啊,谁不会啊”
“好,好,远不如你不过,你得帮我啊,绝不能让张嫣嫁到燕国去”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刘长做好了准备,等待阿母回来,到了很晚的时候,吕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椒房殿内,她看起来有些疲倦,双眼通红,当她轻轻走进了椒房殿的时候,刘长猛地起身,双手撑着自己,叫道:“阿母”
“没睡”
“没有,我有要事与阿母商谈”
吕后进内屋,换了衣裳,便来到了刘长这里,开始吃饭,“什么事”
刘长努力的回忆着自己的舍人们劝谏自己时的样子,板着脸,严肃的说道:“阿母,我听闻,古时的贤人说:同姓不婚”,他说了几句,只觉得别扭,实在是编不出来,他索性直接开口说道:“你要是将嫣嫁到燕国,我就亡了燕国”
吕后眯起了双眼,“今天打的轻了”
“额,阿母啊,你平日里最喜欢嫣啊,为什么要将她嫁到那么远的燕国呢”
“燕王一表人才,难道配不上嫣吗”
“倒也不是,只是,还是得看大姊的意思啊。”
“她是我生的,我还活着,还轮不到她来负责这些事情。”
刘长不悦的说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阿母,你总是觉得我们年幼,哪怕大姊已经成了家,孩子都要嫁人了,你都要管着,难怪兄长到现在也受制与群臣阿母是想要管他们一辈子嘛”
“竖子我难道是在害你们嘛”
吕后勃然大怒,愤怒的瞪着刘长。
“我们都长大啦难道就不能自己来决定一件事嘛”
“我也就算了,大姊都多大了,为什么连她孩子的婚事,阿母都要插手呢”
两人大吵了起来,吕后冷着脸,“好,好,你们都长大了,以后,我就不管你们了,你自己好好活着有事也别来找我”
刘长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叫道:“本来就长大了我明天就回自己的府邸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近侍们低着头,一言不发,全天下,也只有刘长敢跟吕后吵架了,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随着刘长的年纪越来越大,跟吕后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最后都能和好,这与他们无关。
次日,吕后正在吃着饭,刘长却笑嘻嘻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阿母,吃什么呢”
“阿母”
吕后别过头去,不去理会他,刘长就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几口,“阿母,别生气啦”
“你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搬出去吧。”
“阿母你怎么舍得我走啊”
当刘长发动撒娇大法,不断的献殷勤之后,吕后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她皱着眉头,骂道:“我那都是为了你们好没了我,你们能做好什么事吃了几碗粟,就来跟我叫板”
“没有啊我知道阿母都是为了我们好阿母最好啦”
“那张嫣的事情”
“你去告诉刘乐,她爱怎么办怎么办遇到什么事也再也不要来问我了,都让她自己去拿主意”
“阿母不要生气嘛来,我给你唱歌吧”
看着缠着自己献殷勤的刘长,吕后冷哼了一声。
“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