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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水河边忆百年事 水脚村中升未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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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水河静静地流淌。

时值仲冬,良水河水小,河床半露。

河边岸堤高高,长满了杂草。郴州在地冬天雪日不多,除了泡桐树桃树等会落了叶子,山间地头并不会一片荒芜。

河岸这边是水脚村,水脚村背靠兴山头几个石头山,坐南朝北,临良水河,对岸又是虎口山三座山。良水河在水脚村这里略显平直,而入来出去却是猛地拐了一弯,环抱着水脚村,于是村中老人常言村子有宝盖,当出人材。

蓝绿色的河水研磨着细细的浪花,虽然冬日河水枯少河床裸露,良水河仍有近十丈之宽,不知深浅。

一旁是露出来的河床,和村子前后的石头山质地一致,上面有河水冲刷出来的沟壑,填成一个个小水洼,还有从另一边分流出来的涓涓细流。这些水里有指甲盖长的鱼虾,吸引村里的小娃娃过来捞着玩。

小娃娃可以玩,大人们可不能。小鱼小虾数量不少,晒干后往菜里加一小撮,也算多了些肉。冬日良水河随下雨涨涨落落,能够收集到不少,多的还能拿到圩市上卖。

雷三娘裹着陈旧但是厚实保暖的棉衣,活像一团猫球。

她娘不准她到河滩上,只准在河堤上晒太阳,还唤来她二哥雷良树盯着她。而她大哥雷良青正在下面捞着鱼虾。雷三娘坐在河堤上,眯着眼看着远处扑腾腾飞起落下的野鸭,偶尔有长脚的鸟也来到滩涂这边找水洼里的小鱼虾米,只是离得远远的。

二哥雷良树也不过七八岁,也想下去的紧,但是妈叮嘱他的恶狠狠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雷良树只能看着下面充满羡慕。

看出了二哥的心思,雷三娘便和他说:“大哥看着好似手脚慢了,你去帮下忙,我们也好早些回家。我就在这不乱走。”

二哥犹豫片刻后下去了,三步一回头,但是轻快的脚步还是出卖了他。

三娘心中嗤笑:“呵,男人。”

村子这边河堤半高的地方,种着一排枫杨,枫杨喜湿,高的快,而且根系发达,用以巩固堤岸,再好不过。而这些枫杨树干粗壮,一个大人都抱不过来,据说有近半百年岁,也是村里的老人了。

枫杨树这个时节掉光了叶子。

叶子也不知道被吹到哪儿去了,只有堤岸上土块里、石缝里找得到带着翅膀的枫杨种子。

雷三娘拾起一粒枫杨的翅果,抬起到空中松开手指,翅果便旋着飘落下去。

“嗯,螺旋式下降,和历史螺旋式前进、上升的发展不一样,这特酿的才是生活啊。”

三个月前,三娘昏过去,躺了一天,不再痴呆,认得人了,乡人们都啧啧称奇。她自己却是知道,自记事以来,自己好似不是自己,而是成了一个爸那样的男人,眼前看着的景象和脑中想如同分开的两半。

脑海中又老是有奇怪的画面,像天上飞翔着的铁皮大鸟,手中抓着的铁皮片片,四处乱跑的铁皮乌龟;还有奇怪的声音,什么“唔呼!岂非!”“准备动手!”“玛卡巴卡”“劈我瓜是吧?”……

可怜四岁的三娘,脑袋瓜正发育呢,堪堪记得事起,还要同时管着四肢等一应活动,哪里控制得住。

像极了有时睡觉梦中受惊,手脚也动弹起来。

于是人们便听到从三娘嘴里说出的含混不清的话语、一惊一乍的呼喝和时不时的手脚抽动。

后来到了三娘晕倒前,脑海中自己成的那个男人,消瘦疲惫。女人和孩子都围在白色的床前痛哭,而自己甚至抬不起一只手去安慰她们。

心中悲怆、痛苦、愧疚、后悔、眷恋……千万情感汇聚于脑中那人身上,而胸腹中也好似有一团火起,从巍巍火苗到熊熊烈火,延伸到四肢百骸,焚烧到细枝末节,产生出最后的能量,让男人挣扎出那一句:

“我不甘心!”

那个男人最后这一声没有说出口,却响彻于三娘心间。

每每想到这里,三娘双眼忍不住噙满泪水。

连忙伸出小短手揩去眼泪,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或许枫杨看到了,它无法言说,北风穿过枝桠,细细拍打。

或许大山看见了,它沉默不语,阳光洒下青岩,熠熠生辉。

或许土狗看着了,它望向这边,我只是只修狗,一脸懵逼。

三娘突然噗哧笑出声。

是了。

如今,自己是那叫曾川越的男人,但同时也是这个被父母叫做三邋遢的小女孩。

所有过去,皆是经历,只有现在,才是真实。

真实的自己,会带着这些,走向未来。

曾川越是吧,祸福相依,也许因为这个名字你英年早逝,但是你也因为魂穿多了一世生命,四舍五入相当于可以活150岁,乐观点看简直是血赚。虽然这个世界,我不能“汝妻子,吾自当养之,汝勿虑也”,但是至少,有了弥补其他遗憾的机会。

嗯,胸前的红领巾又鲜艳了几分呢。

不过好像曾川越除了所爱的家人,另一个愿望是走遍祖国大好河山来着?

大哥拎着小竹篓上了堤岸,看见小妹正吃吃地笑,觉着蛮可爱,心情也好上几分,揪了揪三娘头顶的小辫子。

“回家咯,三邋遢。”

二哥良树跟在后面,除了胸前袖口几片水渍,也没有弄得脏乱。他手上两颗石头,递给小妹,是他觉得不好意思,晾了小妹许久,便给雷三娘捡了光亮艳丽的鹅卵石。

但是嘴上仍说是三娘乖巧懂事不乱走动的奖励。

三娘瞧了一眼,觉着无甚稀奇,就说不要。

良树急了,强塞在三娘怀里。

三娘又还给二哥。

这样反复了三次。三娘不由得小孩子脾气上来,两手掏出来,不管落不落在地上,一溜烟跑了。

留下二哥良树苦着脸望着大哥。

其实三娘跑回家的时候,也后悔了,觉得自己小气了点。

真的没有必要和小孩子生气。

自己好歹也是大人……吧?

自昏过去到现在,三娘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头脑清醒了。

不说三娘花了多少时间才不再迟钝木讷,正常地和家人聊天。她发现自己现在状态也不太对:通常情况下,她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而偶尔独自思考的时候,她又会理性地像一个大人,很明显,这是曾川越对她的影响。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三娘摆脱不了身体带来的自然天性。另一边三娘自然知道理性的好处,所以一直在克服自己本能,尝试冷静成熟地看待周围。

晚饭后,三娘最后一脸不情愿地收下了二哥的石头,把玩了一阵,却发现俩石头上下一敲,可以看到白白的火星。良树三娘兄妹俩兴致勃勃地在角落暗处敲来敲去,就为了看小火星。

屋里“哒哒哒”声音不绝,不胜其扰的爸妈将两个孩子轰出家去,俩孩子笑嘻嘻地找其它玩伴去也。

深夜寂静,偶有北风吹得门窗拍打开阖,却是极好的助眠声音。

床上良树和三娘顶牛、斗脚,玩闹一阵后,也先后睡下。

磕碰得没了原来模样的两颗石头放在三娘枕边。

成熟稳重?

想起来再说吧。

夜空清冷,星河高悬。

良水河带着细细的波浪和水声,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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