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佛寺在今日开斋,供人前来烧香祈福。
虽无明文规定,但来来往往的,不是达官显贵,至少也是富豪之家,平民百姓根本进不来。江春朝靠着神仙一般的容貌和身上华贵的气质,真真宛如千年世家出来的小公子。
守门的小沙弥连拦都不敢拦。
江春朝随手扔给了车夫一块碎银子,示意他在这里等自己出来。
随后,伸出手中折扇迎风一抖……
冬天带折扇,搞得好像自己有什么大病。
按理说来到了金佛寺后,要想看到每一个进来的人,呆在大门口最合适。可是自己并没有正当的理由待在大门口,到时候给人当做别有用心的恶徒扫地出门就麻烦了。所以江春朝只能跟着稀稀落落的人流,随意的转悠着。
金佛寺占地面积着实不小,旁边紧挨着有一处梅花园,穿过拱门,里面的梅花一眼望去看不见边,占地也有十亩有余。江春朝犹豫都没有犹豫,抬脚便跨了进去。
现在的时间还有些早,李孝文大概率还在路上。现在去大雄宝殿交香火钱,难道真的跪下去烧香拜佛求佛祖开眼?
……
江春朝在梅园中信步闲游,这个十亩的园子内的梅花都有人精心打理,看来这里面的和尚倒也真有闲情雅致。转了一圈之后,在林子尽头发现了一间小木屋,里面似乎有人居住。
江春朝刚想上前敲门,看一看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却听闻身后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江春朝回头,看见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老和尚说道:“这位施主来此,有何贵干啊?”
江春朝没心情跟他扯皮,逛完了梅园,就将整个金佛寺的地图在脑中勾勒了出来。随即拱了拱手:“小生只是随便逛逛,不多打扰了。”
说完江春朝转身离开。
……
还差几个宝殿没进去。江春朝并没有见过隋唐以前年代的寺庙的样子,更何况还是平行世界,但进去之后却大失所望。
和前世看到的区别根本不大,只是金刚怒目更加凶煞,佛陀雕刻的也更为野性,远不及后世表现的圆润敦厚。江春朝在佛陀面前象征性的拱了拱手,随后看了一眼身旁拿着托盘的小沙弥,在托盘上放了一块碎金子……
几个老和尚齐齐合手:“善哉善哉。”
其中有一个穿着方丈袈裟的老和尚还专门多看了江春朝两眼,毕竟别人给的都是银票,直接给金块儿的还是少数。
江春朝心里肉疼的直抽抽,今天如果见不到李孝文或者李相逢,就真的亏大了!
……
交了香火钱之后,江春朝磨磨蹭蹭的四处观看,最后干脆隐匿在了大雄宝殿侧旁的一处假山石旁边。
李孝文来了,方丈不可能不出面……
江春朝就这么静观人来人往,一直到一个白面中年人穿着一身厚儒衫,双手背后跨进了金佛寺的门。
一个小和尚快步走进了大雄宝殿,随后方丈从殿门走了出来,亲自迎接。
江春朝原本没注意这个中年人,但看到方丈的反应之后,立刻就将李相逢的相貌和面对着方丈的那些人进行比对。
眉眼之间,果然与那个白面中年人极为相像。
江春朝精神一振,正主,来了!
见方丈和疑似李孝文的人互相客套了一番,随后并肩走进了大雄宝殿。再接着,就开始有僧人屏退众人,只留和尚们和中年男人在里面……
李孝文原本只想一个人低调的去金佛寺参拜祈福一番,然后趁着灵验,多捐些香火钱,一定要保佑自己的女儿不要再出些什么事情。
虎豹山那一次,真的把他吓了个够呛。李相逢今日虽然极为勉强的被自己拉来了,但却因为外面寒冷而不肯下马车。无奈,李孝文让侍卫护着李相逢,自己只带两个乔装的亲随跟着。
进了大雄宝殿之后,他的原意是参拜完就捐些香火,可是没成想方丈直接让守门的和尚将众人屏退。
李孝文叹着气摇了摇头,只觉得佛门清净之地也少不了见权眼开,见人下菜碟。
无论是知府身份,还是驸马的身份,都远远地将他和曾经的平民阶级给彻底隔开了。
拜完了佛之后,李孝文和方丈并肩而出,两个护卫也紧紧的跟在后面。而这时候,走在前面那个穿着一身儒衫的书生腰间,别着的折扇忽然落下,一边磕在地上,竟半展了开来,露出了上面的一笔遒劲好字。
沉闷的李孝文看到这一笔字,官场的不得意之间竟顿生了提携后辈的心……
待他将折扇捡了起来,展开后彻底看清上面的字后,又觉得心中犹如一颗石子落在湖面。
他赶忙上前拦住了那书生,捧着折扇问他:“这位小公子在何处进学啊?”
……
江春朝起初丢下折扇后还以为李孝文不屑于理会他,直到差点走出拱门被追上时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字和写的东西还能打动这位驸马爷。
李孝文二十余岁便高中榜眼,被陛下御笔钦点为祈平公主驸马。婚后又在京城的太学做了几年教授,也曾做过几任闲职,直到半年前才随着祈平公主来到了她的封地祈平府,担任祈平府知府。
相比于其他地方官,他在祈平府名义上是可以百无禁忌,但祈平府临近秦岭,地方势力盘根错节,说好听点叫百废待兴,提升空间大,说直一点就是内忧外患,没什么下降空间了。李孝文虽说是科举出身,但被点为驸马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此后十二三年都呆在太学,只在一年之前浅涉官场,任过几次闲职。
乍一接手便是一府知府,实在是让她手忙脚乱,全仰仗上一任知府留下来的官僚体系苦苦维持。这月余以来,他也只能摸索着前进,效率低下。
眼见面前这个书生知道自己面临的困境,无论如何也要交谈一番。即便寻不到有效方法,一抒胸臆也好。
“小生江春朝,并非祈平府人氏,来此是为了探亲。”江春朝答非所问,毕竟她一介女子,在古代是没资格进学的。
“我姓李,叫我老李就行。”李孝文将手上的折扇递给了江春朝,随后问道:“江小公子折扇上所写,‘强枝弱本,千古同患。同姓犹然,况犬羊乎’,方才我不小心看到,感觉实在是惊艳,不知是何人所写?”
“不才正是在下。”江春朝笑道:“我有一旧友,家中行商。后来进城的时候货物被卡。我那朋友不愿花钱了事助长不正之风,便报了官。报官之后,我那朋友就被一个人拉倒了小巷子里,那人告知,这城中是有一位黄老爷做主,在城门经过的民间货物,他都要抽一成利。若是官家货物,则一概放行。就连县老爷说话,也没有在这里盘踞了百年的黄家人说话管用。我那朋友没办法,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只能交钱,自那之后,便联系了熟识的商客。大家都约定不再经过那个城中,久而久之,就连卖菜蔬的农户也宁可徒步半日,也不去城中卖菜,城中便也荒废了……”
江春朝又缓缓张开折扇:“所以我才说,强枝弱本,强地方而弱中央,强门阀而弱朝廷,真的是历代以来的流毒。”
李孝文的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外面风大,先生不妨与我进屋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