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蒙受皇恩,但却久疏官场,虽有些读书的才学,但却在这小小的祈平府处处受掣肘。眼下祈平府也算内忧外患,不知先生能否教我?”两人进房间之后,李孝文立刻就摆出了一副求教的姿态。这么多年的人上人经历并没有磨灭他谦逊的性格,这也让江春朝心中舒服了不少。
“李知府坦率,小生虽不才,也必当倾囊相授。”江春朝拱手还礼,随后说:
“李大人现在面临的局面有三,内无人可用,办事成效低,外又有山贼盘踞各个山头,以至官道不畅,商旅来祈平府往往要高价聘请护卫,不然便会轻易地被山匪劫走货物,人财两失。这二者都不是最大的问题,相信大人假以时日一定能攻克。唯独有一点,大人需要格外警惕,稍有不慎便会大权旁落,政令废纸。”
李孝文一点就通,接上话:“公子说的应是,盘踞在祈平府三县百余年的世家豪族了吧。”
江春朝点头道:“世家百年经营,所拥有的无非是三件东西,一是财力,二为官吏,三是民望。要想瓦解世家,尚需一个前提。”
“李大人应知,祈平府除却三班六房之外,还有两支官军。一是守城的祈平府城防军,二是驻扎在此地的府军。要想动世家,便要将这两支官军牢牢地抓在手里,以此来压制紧握在门阀手中的乡营乡勇,也可保自身无虞。”
“文官南衙,武官北衙,互相之间不得过问。”李孝文有些疑虑。
“这是在别处,祈平府乃是公主殿下封地。生杀予夺,只要有公主政令,造反之外无不可。”江春朝语气果断,她知道,这个时候说不动李孝文,很可能这件事就成不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们推行政令,整治祈平府乃是为了此地百姓不再冻死饿死,不再蒙受压迫欺凌。”江春朝说道:“陛下马踏天下,兴兵夺取帝位,不也是为了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吗?”
……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李孝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江春朝吓了一大跳。
古人都这么喜欢拍桌子的吗?
“江先生大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拦我的,李某必将亲手撕碎!”
随后,李孝文再次拱手:“还请江先生务必助我!”
江春朝把手上的折扇放下,起身和李孝文肩并肩,一同看向窗外园景:“在下冒昧前来,就是为了助李大人扫平世家的。”
“要治世家,先握兵权。大人届时只需拿着公主殿下的政令去找总领此地城防的都尉大人。但是能指挥动和紧抓在手还有所不同,届时还要在其中培植亲信,替换掉其中与豪族关系暧昧的成员,杜绝其与乡营之间的那些蝇营狗苟……”
就在江春朝和李孝文在房间中谈论如何整治军务的时候,金佛寺外,十余人持刀披甲守卫的轿子里,下来了一个裹着狐裘的明媚少女。
“过了这么久,父亲还不回来……”狐裘少女指了一下身后的守卫,说:“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跟我进去,剩下的守着轿子。”
被指上的人一言不发的跟在狐裘少女身后,四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金佛寺。
满院僧侣沙弥无一人敢阻拦,皆视若无物。
就在他们走近大雄宝殿的时候,得到了消息的方丈率众在殿前迎接。
“阿弥陀佛,小县主,我们又见面了。”方丈眉眼低垂,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慈善一些:“李大人正在和一位公子在禅房谈正事,不方便被打扰。不如贫僧带县主大人前去梅园玩耍可好?”
“你们派个人过去告诉他,说我在等着呢。”被称为县主的狐裘少女坐在了石阶上,托着腮等了一会,见还没动静,气愤的跺了跺脚。
“走,我们去梅园玩儿。”小县主一挥手,几人又浩浩荡荡的去了梅园。
小县主刚离开,一个和尚就偏着头对方丈说:“方丈,那个人云游回来就在梅园,万一被李县主碰到……”
“无妨。”方丈看向梅园,眼神深邃:“当年的方丈之位是师父亲自指定,觉悟师兄佛法精深,不会执迷不悟。”
……
禅房中本是说禅之地,但李孝文却在此听权术听的入迷。他原本极为排斥此道,但听江春朝一番“双刃剑”的理论过后,顿觉世间至理不过如此,心中对这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愈发敬佩。
此人若踏入官场,真不知会给那些贪官污吏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此时江春朝已经说了如何在城防军中挑选务实的人培植为亲信,公主府有调动府军的权力,想来府军也可用此法来操纵。
江春朝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手上握着兵之后,如何剔除吏治之中的豪族亲信。但此时,一个小和尚敲了敲门,在门外说:
“李大人,小县主在外面,让小僧给您传话说,等您好久了。”
李孝文此时正处在工作状态,但一提唯一的女儿,让她等了如此之久,也确不该。斟酌一番,他回头对江春朝说:
“江先生可否随我一同回府?李某好向先生彻夜请教,必好酒好菜款待先生!”
江春朝知道,此时李孝文已经离不开自己了,但得不到的才会永远骚动。她微微一笑,说:
“李大人是在客气了,与工作想比,家人也同等重要。江某也有求于李大人,届时当亲自登门拜访。”
李孝文一听江春朝有求于自己,心中一块大石骤然放下。若此人真的无欲无求,他还真不好多次开口请教。
“江先生请讲,李某能办到的,必在所不辞!”
江春朝拱了拱手:“说来惭愧,在下前来此地探亲之时,路遇山贼拦路。虽逃过一劫,但也不幸磕了脑袋,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忘了个干净,照身帖也已经丢失。在下想请李大人能……”
“江先生的事,便是李某的事。李某虽然在此地处处受限,但添一个户籍还是不成问题。”说着,李孝文解下腰间的一枚令牌递给了江春朝:
“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后便能做好。届时江先生凭此令牌可自由出入知府衙门。”
“感激不尽。”江春朝依旧保持谦虚,拱手施礼。
“应该感激不尽的是李某才对。”李孝文赶忙拱手还礼。
“有江先生助我,祈平府定能兴旺发达!不知江先生如今住在何处?”
听李孝文这么问,江春朝肯定不方便直接说住在寻春楼。只能含糊其辞:
“所幸身上还有些钱财,在下如今借住在城西一户农户家中,大人不必记挂。”
……
在梅园中除了梅树,只有一个木屋和一个干巴巴地打坐老和尚。小县主在梅园摘花折枝,玩了一会之后便觉得无聊了起来。仰头看天的时候,一个蒙在水雾中的美人又缓缓在脑中浮现……
“江姐姐怎么还不来找我啊,一个人都要发霉了……”
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小和尚把李孝文要回去的消息告诉了小县主,等她回到大雄宝殿前找到父亲李孝文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穿着儒衫的熟悉背影消失在拱门中。她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并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样的男子。
“父亲,那人是谁?”小县主问道。
李孝文胸中积郁多日的阴霾顿散,双手负于身后迈步向外走:
“能帮为父扫平整个祈平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