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道:“下官以为,眼下最大的疑惑是,谁是王子,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此案缘由其实很简单,归结起来就四个字——财宝,贪求。
东真国、蒲氏、石棺中的女子、那两个死去多年姓名未知的道人、姚老拐、无辜遇害的姚丛,以及,真凶……
甚至可能包括和王。
这一串串的案子,新血与旧血,其实都是因为贪心与执念,生出的恶。
“若要让案子彻底了结,唯有找到他们一直在找的东西。”
王砚嗯了一声:“东真国找的,应该就是佩之所说,楚朝和王从东真国夺来的宝物。”
张屏点点头:“他们必是怀疑宝物藏在和王的墓中。传说和王葬在并州,丁威的假身份是并州人士,他自称祖上三代清清白白,东真国细作潜伏在并州已多年。”
王砚挑唇:“但丁威被你瞧出破绽,即是没去过并州,只是用了那个户籍。看来东真国余孽在并州没找到什么。这群番子挺会做买卖,弄个假户籍,子子孙孙一串儿用,划算。而今,他们着重查的,一是京城的和王墓,二是丰乐。”
张屏道:“下官以为,一直都是丰乐。和王如果葬在楚朝皇陵,葬仪必由官员打理,不好在墓里藏东西。”
王砚颔首:“不错,本部院此处没你考虑得细致。”
张屏双眉紧锁,没吱声。
东真国的人来丰乐寻宝,是这些凶案的开端。
案子的真相,已大略现出了轮廓,可要完全清晰,还需要等京城的线索。
王砚对他连句“大人谬赞,下官万不敢当”都没有也不在意,只道:“那番子所谓的王子,十有八九也在丰乐县。这群番子在我朝潜伏活动许久,这一次务必一网打尽。另外的凶手,你那里已经有名字了吧,先报与本部院,立刻拿住,免得跑了。”
张屏躬身:“下官觉得,证据和线索都不足,还是暂不要拿人。下官想求大人一件事。”
王砚微扬眉。
这小子真拿冯邰的话当圣旨了?
不过这件案子确实牵连甚大,经历少,放不开,也算正常。
王砚负手,简洁道:“说。”
向王砚告退后,张屏又直奔卷宗库。
他还有一件事没有想通。
姚家的《青乌经》中,隐藏着什么?
《青乌经》相传是彭祖弟子青乌公所作,以四字歌诀晓风水堪舆之道理,只有一册。
张屏去和王砚审案时,谢赋等人又验看了一下姚家的《青乌经》。书页无缺漏。是京城瀚广书局至圣元年刊印,还有一枚品墨斋的戳印。
谢赋道:“品墨斋是本县一书坊,原来在东市大街上,十几年前就关张了。幸而本县生的几位同僚还记得。”
张屏点点头,翻动书页。
『盘古浑沦,气萌太朴;分阴分阳、为清为浊。生老病死、谁实主之?』
……
『福厚之地,雍容不迫。四合周顾,辨其主客。山欲其凝,水欲其澄。』
……
张屏抓过一张县境图。
『百年幻化,离形归真;精神入门,骨骸反根;吉气感应,鬼神及人。』
……
『水流不行,外狭内阔。大地平洋,杳茫莫测;』
张屏再从怀中取出柳桐倚暂留下的那块画着慈寿村地形写有“易阳子绘”的素帛,扫视上面的的卦象标注。
坤、震、离、巽、艮。
没有乾和坎。
乾为天,坎为水。
『天光下临,百川同归,真龙所泊,孰辨玄微?』
张屏抬起头:“有没有前朝本县的县境图?最好是楚朝的。”
谢赋及其余人都怔了怔,而后谢赋道:“有。”带着司卷宗库的老吏等几人去旁侧小屋翻找,不多时捧着一个卷轴回来。
张屏展开卷轴,皱眉,略一思量,抬头看谢赋:“谢大人,能否,单独谈谈?”
屋内其他人立刻都要告退,张屏制止,与谢赋一道来到院中,左右再无旁人,张屏道:“谢大人为什么要重绘楚朝的县境图?”
谢赋望着张屏的双目,平静地道:“因为和王淳于旷。”
兰徽开始觉得,浪无名不是个闯荡江湖的好搭档。
说好了是做并肩同行的伙伴,浪无名还是玳王架子十足,对他呼来喝去,一时嫌他走得慢,一时嫌他没见识,动辄说他蠢。
但兰徽身上没有干粮,吃饭喝水都得仰仗浪无名,浪无名把水壶口袋都丢给他背着,怎么走也是浪无名说了算。
启檀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水也要没了。兰徽很懊悔,未能有先见之明,如果知道从此便踏上江湖路了,怎样也该把攒的那些钱都带上,再带两包果点,一壶百蜜露,还有王伯父送的匕首,桐表哥给的那个可以骑马用的皮袋。
如果知道了,肯定得给爹爹留封信吧。
爹爹……
兰徽吸吸鼻子,男儿既已入江湖,便从此无家。
爹,儿会给你写信的。
启檀站在前方,对他勾手指:“小影子,快点,来。”
兰徽加快步子赶过去:“吾乃孤影侠,无名兄可称我孤影弟,但莫要叫我小影子。”
启檀啧了一声:“一个名字,有什么好计较的,麻烦。多少人磕头求我这么叫哩。”
兰徽道:“无名兄若执意如此,我就叫你小浪儿。”
启檀一撇嘴:“行吧,孤影贤弟,你看看前面,愚兄觉得,那边有人家。”
兰徽看了看远处屋顶和袅袅上升的白烟,点点头:“弟亦觉得是。”
启檀环起双臂:“要不要过去,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兰徽犹豫,他和启檀尝试过打野味,一包弹丸都打光了,也没有猎到一只小鸟。一路走来,树上也没有发现野果。他还尝了两口野草,实在太难吃,咽不下去。
“会不会被人发现你我踪迹?”
启檀嗤道:“你我欲成大事,不要这么瞻前顾后。小心些便是。”
兰徽又道:“那我们怎么弄吃的?本侠士行走江湖,绝不做鸡鸣狗盗之事。”
启檀道:“谁让你偷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弄,书里但凡到这种情节,侠士尚未走到村口,便会听见细草沙沙,树枝摇晃,侠士向那声响处一扫,朗声道:“哪位朋友,请出来一见!”
四周先是一寂。而后,树后缓缓走出的,竟是一位倾城倾国的少女,羞涩地垂下眼帘。
“侠士请随奴家来。”
启檀知道,事情不一定跟书里写的一样,但一位侠士,不会被这样的事难倒。
他便淡淡向兰徽道:“随机应变这四个字你该懂罢。到时候咱们找个窗户,你跳进去,我帮你把风。你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后给他们留块银子,写上你我名号便是。”
兰徽问:“为什么是我进?”
启檀惊讶:“怎么你连钻窗都不会?你竟一点轻功都不懂?”
兰徽咽咽唾沫,硬声道:“好,我进去。”
启檀一笑:“就这么定了。”
浪无名和孤影侠顺着田埂谨慎前行,房屋越来越近,前方的细草突然沙沙作响,灌木树叶摇晃。
浪无名停步站定,视线向那声响处一扫,朗声道:“哪位朋友,请出来一见!”
一条黄狗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