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从无昧颤抖的双手中接过罗盘,向前走几步,又停一停,再朝左走几步,又停一停。
王砚环视周围:“看来这殿内有磁石。”吩咐侍卫拿来一把铁钥匙,用绳索栓住,自提着,也在殿内走走停停。
铁钥匙没有明显被吸附的现象,只在某些地面、墙壁、阴阳池的黑池边,稍有吸感。
张屏手中的罗盘指针,却在各个方位都抖动摇摆,不能停顿。
王砚呵呵一声:“有趣,如此看来,磁石必是隐藏在了石壁后,些许打磨成粉,涂抹在缝隙中。这般布置,用意何在?”
兰珏道:“听闻有些机关须用磁石,殿内石门开合,还有这两根千斤石柱平地升起,其内机关转动,或有磁石之力。”
张屏踱到墙壁边:“下官以为,除却机关可能,还仍是为了震慑。”
王砚嗯道:“不错,盗墓贼身上,大都有罗盘。掘土开石的工具,亦多是铁器。钥匙体小,不觉什么,若是大些的铁家伙,拿在手里,被磁力所吸,多多少少还是会感到身体沉重,或有异样牵引之类。再加上罗盘针跳一跳,心虚的,可不就觉得见鬼了。”
正在念经踏步虚空画符的无昧听得这话,略尴尬地顿了顿。
“无量天尊。诸位大人习儒,多持无鬼论。但贫道觉得幽冥多有其灵,不可不敬畏。”
王砚简短道:“本部院没见过鬼,它有它无,鬼事我这人官不管不问,但闹鬼的案子就得查查了。”再看向张屏,“怎样,还有别的想法无?”
张屏低下打量穹顶的头:“回禀大人,下官觉得,再到下面看看,能判断得更准确些。”
王砚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众侍卫和无昧亦齐齐看向了张屏。兰珏扫视周围:“哦?还有一间殿,本部院倒是没有发现。”
王砚盯着张屏:“此前本部院带人略查了一遍是否有其他机关,尚未发现通往他处的暗门,你已找到了?”
张屏向王砚一礼:“下官想让两名侍卫先退到门外,望大人准许。”
王砚一点头,就近点了两个侍卫退到石门外。
张屏再施一礼,径直走到乾卦墙边,抬手推了推乾卦灯柱火盆下的莲花托,那托竟缓缓转动,张屏推着其转了六圈,再往地上卦象上按了几下,地面突然抖动,石门轰轰合拢,穹顶处扑簌簌落下了一些碎渣。
张屏又走到坎卦处,将灯托转八圈,再又往地上卦象上按下,地面再度开始颤动,阴阳池黑色池身缓缓沉下,露出一道梯的顶端。
几名侍卫迅速奔到洞口边,向洞中降下一盏灯笼,再向王砚请命先入。
另几名衙役靠近其他柱子,张屏道:“这些应该不能用了。”自也走到近处的巽卦旁,推推灯托,再按卦处,石殿墙壁抖了几下,又掉下两块碎渣,其余什么都没发生。
张屏站起身,王砚站在洞边,负手看他:“离坎相对,离卦乃升,坎卦便落。离卦开启时,坤位石门开,故而乾卦方位闭合石门才能启动坎卦。是本部院未够细致想到这些,又让你先了。我亦想过,灯柱亦是开启机关的一步,但你如何知道,灯托该转几圈?”
兰珏亦望着张屏,方才张屏旋转灯托时,他也留意数了圈数,六和八……
张屏垂下眼皮:“回大人话,下官发现这殿中方位可能是错的,便推算了一下本来应该的方位。”
兰珏道:“你让无昧拿罗盘,就是想证实这一点?你方才在乾卦和坎卦处转动灯托的次数与卦象之不符。”
乾卦在先天八卦中,方位为正南,对应数为一。在后天八卦中,方位西北,对应数是六。
张屏在乾卦处转动了六下,和后天八卦所对应数相同。
可八这个数字,在先天八卦中是正北方位的坤,后天八卦中对应是东北方位的艮,都和坎卦没有关系。坎卦在先天卦中方位为东,对应数六,后天卦中方位是北,对应数是一。
石殿地面上所刻卦象,乃先天八卦。机关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难道,殿中所刻的卦象,并不是正确的方位?先天卦,六是坎。你方才按下的乾卦机关,其实是坎。而你按的坎卦机关……”
张屏从侍卫手中接过灯笼,照亮坎卦处:“大人请看。”
兰珏走到近前,果然,石砖虽被涂成了坎卦,但凹下去的形状却是,坤!
无昧咬指:“贫道真是糊涂了,阿屏啊,这乾不乾,坎不坎的,到底是……”
张屏道:“其实就是混淆了方位,这间石殿的地面和墙壁,原本都会转。”
无昧倒抽一口冷气:“会转?”
张屏看向穹顶:“但此时转不了了,已被机关卡住了。”
无昧也盯着穹顶,还是很晕。张屏从衣袋里取出了一枚鸡蛋,将大头向上,缓缓转动。
“假如这上半颗便是石殿,原本机关一动,它的石壁便能这样转。”
张屏再敲敲蛋顶,敲碎些许蛋壳。
“但,石柱升上来后,放置石棺的石床卡在这里,它就转不动了。”
无昧盯着鸡蛋,舔舔嘴唇,咽咽唾沫:“可,为什么它要转?”
张屏举着鸡蛋,肃然道:“转,是机关。”
王砚看看周围:“本部院被你转得也有点糊涂了。”
兰珏温声道:“张知县的意思,大约是,此殿本是个颠倒迷魂阵。与书中所载八卦迷魂阵类似。只是八卦迷魂阵是用阵法让人困住,使得人分不清东西南北,难辨生门死门。而此殿则是用磁石和错卦混淆方位,再以机关之力,旋转墙壁地面,困人在其中。”
张屏双眼亮亮地望着兰珏,王砚挑挑眉:“听来,是很精密,然在此案中,并没有什么用处。既有如此机关,那棺中女子,何必还要砸水银,扔瓶子,直接转一转,把案犯困在这里,拼个同归于尽,饿死他们,不就成了?”
张屏道:“她必须按下那个机关,关上另一扇门。下官亦还不能完全推测出,为什么她放弃启动其他机关的机会,也要先按下那一卦。”
兰珏已走到了升起石柱的机关前,他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事实上,所有的卦象都是由九块小石砖组成,只是朱红的颜色让人忽略去察看其中的缝隙,令人直接相信了所绘的图像。
看破之后,这些障眼法其实很简单,但一个疏忽,便会被误导。
就好像经过了弯曲斜插的甬道,进入玄宫内,再看到和王的铜像,下意识便会觉得,地宫与阳间颠倒,铜像所坐上首方位,应是坐南面北。铜像背后的门,理所应当是后面这间圆殿的正北,就此相信地上的卦象,迷离颠倒。
被棺中女子按下的机关,卦象上所绘是离卦,可陷下的却是直直的三道,,乾。
乾,这里才是南,对应着天。
直把天门开,送我归阙台,真实的含义?
王砚盯着掏出一张纸把鸡蛋包起来的张屏:“你所说的关上另一扇门,肯定不是指此殿的石门罢。”
张屏躬身:“回禀大人,门,在下面。”
王砚眯眼:“如斯肯定?”
张屏揣起鸡蛋,微微抬首示意上方。
“大人,有开,必有合。”
王砚抬眼看了看穹顶,再收回视线注视张屏:“你带了几个煮鸡蛋?”
张屏一愣,无昧咳了一声,暗暗扯扯他袖子,张屏从衣袋中取出另一枚完好的蛋,双手奉上。
王砚自侍卫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手,拿过鸡蛋,在侍卫的刀柄上敲了敲,剥开。张屏又取出一枚蛋,奉与兰珏。
兰珏含笑接过。张屏再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三个包子。
王砚道:“你带的干粮还真不少。”
张屏看看众侍卫衙役,王砚身边的侍卫忙道:“大人请自用罢,卑职们不饿。”
张屏将包子递给无昧,王砚咽下一口蛋,摆手示意上来禀报阴阳池下方安全的侍卫暂候。
“吃就赶紧,吃好了再下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