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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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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砚兰珏张屏一行出了石室,继续向前。未走两步,又是一间石室,侍卫再惊喜报:“禀诸位大人,门前又有脚印。”

众人径直进去,外面一间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凌乱灰尘,内里一间却有火燎过的痕迹,烧得焦黑的木块残骸堆在上首被燎黑的石墙边,还有些瓷碎片、布片与粉末。

王砚和张屏各捻起些许,是香灰。

侍卫在残骸中翻找片刻,捧出一块木板,奉与王砚:“大人,这似乎是个牌位,上有字迹。”

王砚接过木板,取手巾擦拭了一下:“不错,是牌位。”

上面残余的字迹模糊能看出最上面是个先字,中间有个定字,阳上处小字第一个字是不,下方可辨一个,再往下又残存些笔画。

王砚双眼一亮:“定,难道是蒲定?”将牌位递给兰珏,“佩之你瞧瞧。”

兰珏端详片刻:“左下方残余笔画,像是两个离字与一个敬字。离离二字,应为女子闺名。但隔壁石室内的小儿衣衫与胎发笔,皆是男童之物。分辨笔迹,与隔壁墙上题字似出于一人之笔,因此兰某大胆揣测,立牌位之人,是那位女子。”

张屏道:“下官觉得,她是蒲定的女儿,名叫蒲离离。”

兰珏道:“如此,牌位上的字原本应是‘先考某公讳定神位,不肖女离离敬立’。”

王砚笑道:“佩之到我们刑部来吧。”

兰珏道:“近香染衣,见笑见笑。”

王砚再正起神情:“但寻常牌位上写的都是孝子贤孙,不肖女三字有些怪。”

兰珏微摇头:“我只是根据笔划推测。这般写确实不合情理,或有隐情罢。”

张屏道:“下官觉得,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王砚和兰珏一起看向他,王砚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本部院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奇异。”

张屏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兰珏将牌位递还与王砚:“张知县的推断确实能对上蒲氏女题在隔壁墙上的字句。她自比河边蒲苇。句中山上苍柏,或是关键。”

王砚看看张屏,张屏掀了掀眼皮,继续不语。

兰珏未再多问,只又轻叹了一声:“离离水上蒲,结水散为珠。蒲氏女之名便如诗意,美且薄。”

王砚道:“我只知道白居易之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很是奋发。佩之作的这句水上蒲,确实听来更合那女子身世。”

张屏没吱声。兰珏道:“墨闻兄抬爱了,我如何做得出这般的句子,此乃南朝谢朓之诗《咏蒲》中的前两句。离离水上蒲,结水散为珠;间厕秋菡萏,出入春鳬雏。初萌实雕俎,暮蕋杂椒涂;所悲塘上曲,遂铄黄金躯。白乐天离离原上草之句,应是化仿离离水上蒲而得。但白乐天之诗朗朗通达,欣荣勃发,多为人传诵。《咏蒲》意悲清冷,世人虽皆如李太白一般称颂‘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然小谢此诗,咏诵者却不多矣。”

王砚露齿:“又在佩之面前露怯了。确实谁都喜欢喜庆点的。曲高和寡,得佩之这样的来做他的知己。”再看看手中牌位,“不过,这也算个例子。行文不可冷僻,起名务必吉利。尤其不能摘那些苦哈哈的诗句里的词当名字。”

旁侧王砚的随从立刻道:“大人说得太对了。卑职得以聆听,受益匪浅!”

王砚呵呵一笑,将牌位丢与侍卫,继续查看。

石室中除却这些,再无其他,众人便再出门向前,途径的石室又都一无所有了。走了不多时,甬道便到尽头,前方一堵石壁,张屏上前摸了摸,石壁与古井地宫八卦圆厅下一层封上的石门石料相同,是同一块石。

王砚亦观察了一下石壁:“张屏推测得不错。原本过了这扇门,就能从那口井出去了。可惜封上了,咱们还得走回头路。”

众人转身折返,张屏与前方的王砚兰珏稍拉开了些距离,无昧趁机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阿屏,我心里头有个疑惑。地上面那些村民盖屋子地基浅,挖不到这里情有可原。但家家户户总得吃水吧,地底下有这个地宫在,打井怎么能打出水?挖井的时候怎么也没发现什么?”

张屏道:“这里的地上,本朝之前是处高岗。都是农田。地陷之后,才住了人。”

县志及户籍典册记载,慈寿村地界本朝之前,以往除了蒲氏的宅子外,并无人家。地动之后,地面凹陷易积水,不适合耕种,大约是有人觉得□□皇帝的那个大碗传说很吉利,便迁居过来。

但……

“我暂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打井吃水。”

无昧不曾想会得到这个回答,震惊地望着张屏。

张屏真诚地看看他,他确实现在还很疑惑。

塌陷之后,地下应该堆积着残砖碎石,挖动都会困难,更不用说打井了。

往深处挖,必然会挖出东西。这样的话,地宫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难道慈寿村和四叶三果案中的辜家庄一样,整个村都是楚朝遗民,共同守护着和王地宫的秘密?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这件案子,这些悲剧,以及那些贪婪狠毒的案犯了。

兰珏略放缓脚步,下属言谈,本该闻当未闻,出声言语更是有失仪体,在行走时转头接话更又是全无尊卑了,但他还是微微侧回身。

“这间地宫,必然还有许多未曾发现的玄妙。”

张屏略停步躬身:“下官亦觉得,谜底应该就在地宫中。”

所以他才一定要看看地宫。

王砚不耐烦地回头:“这地方十天半个月也细看不完。其他乱七八糟的暂无需理会。缉拿案犯才是当务之急。”

话虽如此,但出了甬道,王砚还是先去看了看侍卫禀报的另一个盗洞口。

那洞口在另一甬道内的坍塌处,已被封住,抹了灰泥,侍卫查看时将灰泥刮开了些许,露出一块木板。王砚命衙役们将灰泥彻底砸开,撬下木板,木板下,却是实的。

王砚用小刀刮了刮表面,只刮下些许碎屑。

无昧踮起脚打量:“这是用浇注的法子堵上的吧。”

王砚挑眉瞥了他一眼:“你竟懂这个?”

无昧忙称罪:“小道无状失言,请大人责罚。小道出身的小县地处西北,风沙大,墙得结实,常有人家用石砂拌黏土浇注地基,凝成块后上面再加砖,更结实,或是直接垒个模子浇墙,故而小道识得。”

王砚点点头:“看来这个打洞进来的是个好工匠,比挖上一个洞的人强。”再瞧向张屏,“你怎么看。”

张屏躬身:“此洞挖出的时间在上一个洞之前。浇注手法粗糙,与本地土木之法殊异,堵洞者,非本地人士。佐证案情的证据,又多了一个。”

侍卫又报:“禀大人,那边的坍塌处也有异常,看墙壁,似乎……”

王砚一摆手:“这些容后再议,时辰不早,速速拿下案犯要紧。”

众人从原路返回地面,踏阶而上,正迎着落入洞口的暮色余光,王砚眯了眯眼:“天竟还未黑。”

随从禀告,刚接到飞鸽传来的紧急密函。兰珏心中一紧,王砚接过呈上的竹筒,打开封蜡,取出密函,匆匆扫视,片刻后,看向张屏:“京城的消息。你想查的那两处。”

难怪这小子说晚上拿人。

张屏的双眼亮了,躬身接过密函。

苗掌书询问了珠摇楼的老婢,接到王砚飞鸽传令的刑部捕快查了楼中记录,珠摇楼中,几十年前有位头牌歌伎连珠本姓姚,后被一客商赎身,赎身文契上,客商签下的姓名是卜栋,但还按了个指印。

刑部捕快去了上化观,一无所获。柳桐倚将从上化观处住持处访得的消息交给苗掌书借刑部的信鸽一同传回——

慈寿观的住持虚真,确实曾是上化观的道人。疑被蒲定所杀的道人准真,是他的师兄。

柳树下竖插棺上的钉子是法器,名曰封魂钉。上化观的住持称,这钉子不是上化观之物。上化观道人修道不修术,缘于本朝开国时,上化观的一位祖师偶知一个秘密,献于太/祖皇帝,然太/祖皇帝不为此所动,那位祖师亦顿悟自己竟执迷于尘世杂浊,遂彻底摒俗清修,道观因而也更名为上化观。从那之后,观中道人便唯清修参道,所以没有这样的法器。住持年少时,曾在挂单的云游道士处见过这类法器,他记得那云游道士未住多久,便被观中起单了……

张屏在浓重暮色中折起信纸,向王砚施礼:“下官叩请大人钧令,即刻缉拿案犯。”

王砚正色:“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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