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是一年。
帝都的漫天大雪,又在腊月的第十个傍晚,飘洒而下。
冰封的湖面上偶尔会停着几只没有飞往南风过冬的飞禽,付紫翡坐在湖边的小亭内,穿着红绫狐裘,一如几年前的那一个午后。
只是这一次,他身边没有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而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小男孩,细细看来,竟也与他长得十分相似。
“叔叔。”
那小男孩叫他,他张开手循着声音将那小男孩抱在腿上,“小珀儿怎么了?”
“我想爹爹。”
“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那我要堆雪人。”
“你拉着叔叔去好不好?”
“好。”
***
“那些药材,快用完了。”
“那怎么办?”
“我问遍了帝都和附近城池的药铺,其中几种药材,她们都是闻所未闻。”付棠摇着头,付紫翠眼眸一亮,“那岂不是说,她肯定会送药回来。”
“希望如此。”
然而,就在付紫翠甚是欣喜地迈出门要去找付紫翡的时候,几个女人急匆匆地过来禀告付棠,“付侯,有消息了。”
“是不是有秦矜禾的消息了?”付紫翠插嘴就问,那些女人摇头,“城内好几家药铺都突然有了其中的一种药材,属下打探了一下,正好能将那几种药材全部凑齐。”
“什么人送去的?”
“属下查了一下,那几家药铺的药源都不一样,所以没有头绪。”
付紫翠愤愤然,“那秦矜禾什么死脑筋,哥哥说不见她就真的死都不见了,还这么大费周章把药送来,简直就是块愣木头。我本来还在想,既然哥哥喝了她的药以前的病没再发过,也许她能医好哥哥的眼睛也说不定。”
付棠叹了口气,“孽缘一场,这都是命。”
“我不信,如果她真的还在乎哥哥,她肯定会确定我们已经找齐那些药了才离开,我打赌她现在还在帝都。我就不信我翻不出一个秦矜禾。”
付棠突然间眼神一亮,“没错,她的样子现在这么显眼,只要人还在帝都,找到她并非难事。”
***
大雪覆盖了进城必经的那一条通衢大道,这一日正午,又是一场鹅毛大雪飘洒而下。
酒楼内宾客满座,几个刚进门的外向客商摘下绒帽拍着上面落到的雪花,“怎么满大街的告示?”
“付侯府在高价悬赏找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女人,我就奇怪了,既然年纪轻轻,又怎么会头发全白了。”
“大概是得了什么病吧,你有看到白头发的年轻女人吗?不然去领些赏钱回家也不错。”
“白头发的倒是很多,年轻的白头发的就半个都没见着。”
就在那酒楼一角,一个年轻少君突然一手拍着桌子,“我想到了。”
尚栎被他吓了一跳,“想到什么了?”
“贴另一张告示,我要她自己送上门来。”
***
就在第二日,原先那张找白发女人的告示被全数撤下,全部都被换上了另外一张,依旧是付侯府,千金悬赏能医治三公子双目失明的人。
告示栏前站了不少人,却都在连连摇头,“瞎子要能看得见,我看神仙才办得到。”
“就是说,听说御医都说付三公子那眼瞎已经没救了,哪里还能医得好。”
人群外依旧站着那一男一女,“你说,她会来吗?”
“如果她看见的话,我相信她会来。”
***
“冯大夫,麻烦你将帽子摘了。”
站在厅内的女人看上去很奇怪,不过还是照做了,自从她进了门,这满屋子的人已经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不下数十遍,她们这是在找大夫吗?怎么像是在挑媳妇一样?
“付侯,请问需要诊治了吗?”
付棠看向付紫翠,他摇头,那贵夫也摇头,尚栎也摇头,她叹气,随即找人带那大夫进去替付紫翡看诊,不出所料,半个时辰后又是摇着头无功离开。
“第十一个了。”
“是十二个。”
“哎,那个女人究竟有没有看到啊。”
“也许,她根本就不在帝都。”尚栎沉吟了半刻开口道,付紫翠用手肘重重砸她,“乌鸦嘴。”
“其实,栎儿说的也没错,是翡儿不愿再相见,何况她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天,便是她有了新的家,新的生活,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付棠说的有些勉强,虽然是这么想,可总是护短,不希望这一切是事实。
正说着话,外头又来传报,有大夫来问诊。
***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一身布衫,平凡无奇的长相,淹没在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乌发垂落,用蓝缎在后背松松扎起,身后还背着一个药箱。
“请问小姐姓甚名谁?”
“蓝赤羽。”
“原来是蓝大夫。”
又是满室视线从头到脚扫视,付紫翡连脖颈发际都细细看过,完全没有贴面具的痕迹,头发又黑得这么自然。尽数摇头。
付棠再叹气,“去看诊吧。”
***
“公子,请将手伸出来。”
这声音,三年了,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这世上他再没有听过一个人会有这种音色,付紫翡慢慢转过了头,循着声音,无神的双目准确无误地“看”着蓝赤羽,“秦矜禾?”
“鄙人姓蓝,是来为公子看诊的大夫。”
“蓝?”
“蓝。”
“蓝大夫?”
“是。”
他没再多说话,伸出了手,一双温热的手搭上了他的脉门,好半晌才松开,又让他躺回软榻上,翻开眼皮。
“最后一次看见东西,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冬天,我不记得是哪一天了。”
蓝赤羽好久都没有说话,安静的付紫翡都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蓝大夫?”
“失明前,有什么其他伴随的症状?”
“我记不清了,好像耳朵里很痛,还有我一直都患的病,呼吸困难,咳嗽。”
“我知道了。”她的脚步声远了一些,“我不知道能不能彻底医好你,也许只能恢复一部分的视力。”
付紫翡勾了勾唇,“你知道吗?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说我还有希望看得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