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赤羽在付侯府的客院住了下来。
每日辰时酉时替付紫翡扎针,午时按摩头部,一日三餐两顿汤药一次药浴,都由她准备。
其他时候,她从来不会出现在付紫翡和付侯府任何一个人面前。
付紫翠几乎隔天就要从尚府转悠回来。
冬雪渐渐融化,付紫翠趴在付紫翡榻前看着他,“哥哥。”
“嗯?”
“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很少皱眉头了。”
“有吗?”
“有啊。”付紫翠朝里拱了拱,“你眼睛有看得见什么吗?”
“还没有。”
付紫翠还待再要说话,门上传来扣扣两声,午时到了。
“哥哥,那我等会再来看你。”
付紫翡点了点头,听着一道脚步声离开,另一道脚步声走进来。
她撩了撩袖子,房内点起了淡淡熏香,他闭上了那双本就看不见的眼睛。
每次,他都会睡着,她说这样效果更好。
每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
每次扎针的时候,她说他不可以开口,牵动面部肌肤会影响她下针。
日日见面,却从没有说过话。
“蓝大夫。”
“在。”
“今日,能叫醒我吗?”
“熏香点完,你自然会醒,这熏香对你有好处。”
“那,你能留到我醒来吗?”
她安静了半晌,“为什么?”
“你的声音很像一个人。”
“是吗?”
“我什么都看不见,光听你的声音,我会以为是她。”
“世人长相都常有相似,声音相像更是多见。”
这次是付紫翡安静了许久,“你说的没错。”
蓝赤羽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他醒来,付紫翡醒过来的时候,倒是付紫翠正在房里。
“哥哥,你醒了。”
“翠儿,你告诉我,她长得什么样子?”
“谁?”
“蓝大夫。”
“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这么特别的。”
“你们,都确定她不是秦矜禾。”
“我确定,哥哥,我看了无数遍了,她脸上没贴什么皮,我还假装不小心朝她脑袋上泼过茶水,那头发也没掉颜色,是真的。”
付紫翡没说话,付紫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哥哥,对不起。”
“好好的干嘛和我说对不起。”
“若不是因为我,你那时便不会对她说那种话,你们也不会…”付紫翠低着头,“其实,就算我真的死了,那也不是她害的,哥哥你当时在气头上,结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翠儿。”付紫翡叹了口气,躺在榻上,“那不是气头上。”
“嗯?”
“那是伤心欲绝。”
付紫翠红了眼眶,俯下身抱着付紫翡的身子,“哥哥,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一定帮你把秦矜禾找回来。”
***
尚少君付四公子这几日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上哪里满大街地找人去了。
这一日清晨,付紫翡醒过来的时候,闭着眼,竟然能隐隐感觉到光影的感觉。慢慢转面向外室的时候,那种光线的感觉越加明显,他怀着期待和希望睁开了眼。
扑通一声,付三公子摔下了床。
门被推开,一道人影飞快地出现在他身侧将他扶起抱回了床上,付紫翡睁大着眼,那女人猛地退后了好几步,“对不起,我刚才在外面听到声音一时情急,冒犯之处还请三公子见谅。”
付紫翡还是没出声。
蓝赤羽等了半天,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个样子,睁大着眼。“三公子?”
“雾。”
“你能看到什么?”
他伸出了手像是在空中摸索,“像是大雾,什么都看不清。”
付紫翡看不清,也看不到,蓝赤羽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欣慰的笑容,那是她来到付侯府后第一次笑。
“这是个好征兆,余下的能恢复多少,就靠公子自己了,公子也已经不需要我再为你扎针按摩了。”
付紫翡又雾里看花“看”了半天,才想到她突然出现在他房里的事情,“你怎么会在外面?”
“快辰时了。”
“你每天在外面等?”
“今日刚巧来早了。”
真有那么巧?付紫翡嗯了一声,蓝赤羽又朝后退出去,“我该走了。”
“等等。”
“三公子?”
“我能不能摸你的脸。”
房里寂静无声,蓝赤羽的脚步声开始朝外走去。
“蓝赤羽。”
她没有应声,付紫翡却没有停下,“对不起。”
脚步声停了下来。
“我迁怒你,怨恨你,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可你救了翠儿,你医好了他。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理由来恨你,到头来,我变成了恨我自己。”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她的声音,比往日更加沙哑。
“我是瞎了眼,可没有瞎了心,我不知道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能让所有人都认不出来。可是…”他顿了顿,“蓝,杂入红色便成紫色,赤羽,既是翡。除了你,还有谁会用这个名字。”
许久,许久,他听见那道脚步声慢慢靠近了,近在咫尺。
“你说,永远都不再见我。”
“如果,一定要遵守我说的话,别再医我的眼了,这样,即使你站在我面前,我也再见不到你。”
“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我也不值得。”
付紫翡的眼睛时睁时闭,那层雾在渐渐散去,眼前的人在渐渐清晰。
“男人都有说话不算话的权利,对不对?”
“我不知道别人,但是你有。”
付紫翡伸出了手,指腹触上她的面颊,鼻,眼,“怎么做到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如果那么容易被发现,易容术便没有意义了。”
“我想见你。”
“你看得清了?”
“还没有,可是我希望看清的第一个人,是你,不是一张假面皮。”
他闭上了眼,“等你好了,告诉我。”
再睁开时,光明已经回到了他的世界。
还有面前满头白发飞扬的女人,也回到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