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然去衙门转了一个圈子,这种偏僻小镇的县令自然不可能认得她,审了她大半个时辰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萧则然开始不耐烦了,本来要是她一个人陪她们玩玩也无所谓,可夏清润还一个人留在饭庄,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何况万一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大人,你应该知道,诬告在我朝律法中也是会获罪的,身为朝廷命官将人无证入罪,这顶戴乌纱,怕是保不住的。”
县令敲了下惊堂木,不过这次是冲着告状那几人敲的,“你们究竟有何证据,还不快呈上来?”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也拿不出来。
萧则然站起身拍了拍衣摆,“那我能走了吧?”
“大人,她那晚上突然出现在筹款会,什么都没有拍下就突然离开,是筹款会上最可疑的人。”
萧则然眯起眼看了那出声的人一眼,她其实一直都是挺温和的表情,此刻唇角一勾双眼一眯,却让那女人后背泛起一阵凉意,突然有一种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的感觉。
旁边一人拉了那人一下,“阎昀,还是算了,又没证据。”
“可是阿时…”
“你也不能为了给尤时洗脱罪名随便拉人下水啊。”
阎昀还是在萧则然身上多看了片刻,她身上其实没有任何值钱的饰物,至少不像夏清润那样,挂着一个有价无市的用一块完整玻璃种帝王绿翡翠雕出来的小型风铎。但她是那个男人的妻主,那个男人戴的起多值钱的饰物,就证明眼前的女人手里有多大一座金山。
***
夏清润在数米粒,一粒,两粒,三粒,大半碗数进肚子里的时候,萧则然回来了。
“然姐姐。”他跳起来扑了上去,萧则然以前还能堪堪抱住,他现在肚子微微隆起,她双手也环不起来,只得一手拖着他的屁股,一手抱着,到桌前坐下,才松开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她伸手摸了摸饭碗,“怎么是凉的?”
“吃太久,就冷掉了。”
萧则然摇了摇头,“你这么能吃,也会吃到饭菜冷掉?”
“那我又不知道你被捉去干嘛,就没胃口了。”他伸出肉嘟嘟的手来,摊在萧则然面前,“然姐姐,你觉不觉得我瘦了一圈?”
“等哪天你手指根这些窝不能让我一根手指头戳进去的时候,那你大概是瘦了。”
萧则然戳了戳他胖手手指根那一个个小窝,夏清润抱着她的脖子,闷声道,“我今天去看冰糖了,就是尤时,就是撞牌坊的人。”
“嗯?”
“为什么‘人间百味’总是有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来岭西之前,我想,最好吃的冰糖肘子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故事,因为冰糖那么甜。可是,一点也不好。”
“那个尤时,他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萧则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
“你说,他的未婚妻主叫做阎昀?”
“是这么说的,怎么了?”
“没什么。他那妻主的眼神,有点…”萧则然摇了下头,夏清润字正腔圆地强调,“未婚的。”
“行,未婚的。”
萧则然掀开夏清润的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肚皮,他舒服地瘫在她身上张开四肢眯起了眼。
“然姐姐…”
“润润,明天你再去看看那个尤时。”
“嗯,好。”
“顺便,送他点东西。”
有时候,人会被财迷了心窍,不过这样子的话,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别人的生活本来是不该插手的,但如果是关于迎岁宴一百零八道“人间百味”的事,她还是忍不住想去插手,对于夏清润来说,“悲欢苦”,他终究还是更喜欢那个欢字。
***
尤时坐在院子里,他的双腿走不了路,大部分时间只是躺着,这会太阳晒得正好,离久把他安顿在了院中的软椅上坐着,好暖暖身子。
夏清润又去拨了块糖晶片,嘎嘣嚼碎了。趁着离久去收拾屋子,他在尤时身边蹲了下来,远远看来,就像一个裹着镶银红褂圆乎乎的球。
他把几张银票塞进了尤时手里。
“不。”尤时推了回来,他还做不了大幅度的动作,又被夏清润按了回来,“收着好不好,收着就可以知道究竟是谁拿了之前那些钱。”
尤时的动作顿了顿,“可以吗?”
“能从你手里把钱拿走又不让你发现的,肯定是让你毫无防备的人,是与你很近的人,这些,是你那日筹款会筹到的十倍不止,那个人,不会有这么大的定力。”夏清润把银票按在他手下,又补了句,“我妻主说的。”
尤时拿着那些银票,终究没再推回来,离久刚好从屋里出来,收拾好了屋子,把院子也整理干净了,然后抱着木盆里的衣服去打水洗衣。
夏清润托着下巴,“她真的是很不喜欢说话。”
“她以前的话更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夏清润偏头看了眼他的侧脸,“她说她会做冰糖肘子是因为你,是为什么?”
尤时愣了一愣,“我,我不知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似乎也是在一个冬日,暖融融的日光下,那个所有人都警告他不可以靠近的女孩,她说发狂,会咬人,会打人,就像是野兽一样,见到了也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她一个人坐在牌坊下面,裤腿短了长长一截,膝盖也破了,就像是个小乞丐。
小小的尤时站在街对头,那个时候,他没有看到野兽,看到的,只是寂寞。
于是他走了过去,伸出手,“给你。”
手掌心里,是一块剔透的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