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杨府老太君那日料想的那般,宸王府的寿宴,是皇城很长一段时间里规格最高的一场宴。在那之后的宴席,都没有众皇子携礼赴宴的待遇,要么也最多只有一位来做个代表,九皇子,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谢君烨当然没时间去参加那些宴席,因为他忙着做功课,陛下布置的功课。
杨夕照给他罗列了一张书单,先是史书,这个谢君烨自己也是饱读如流,权谋兵书虽不曾看过但他能理解,就是有点头疼,还有后面这些务农、铸铁、治水等等各类杂书就不是一点点头疼了。末了,陛下道,“杨府藏书有限,我所阅亦有限,暂时先这些吧。”
虽然杨夕照对于此界对女人的约束嗤之以鼻,但事实是她无法改变这个女子拘于后院相夫教子的大环境,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她确实行之艰难。
她对朝堂局势的了解基本来自于杨尚书,所以她需要谢君烨尽可能整理更全面的前朝形势,当然也着重包括其他皇子的竞争力。
她说,“我必全力助你。”
谢君烨想,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就是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当皇帝了。
谢君烨的视线落在被他藏于书册中的一幅字上面,是那日在小亭中,杨夕照写下的那张。
万载千秋,
皆有我名。
谢君烨在唇齿间念了几遍,是啊,他的陛下,过惯的本是指点江山的日子,她要国土无疆,要万民拥簇,要青史留名,又怎可被拘于后宅。
八皇子谢君烁找来时,谢君烨就在勤勤恳恳做功课,谢君烁大喇喇走进来,喊道,“九弟。”
谢君烨瞥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你自作主张将我的画带去宸王府,我还没找你算账。”
“别介,要不是我把画带去,你还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姑娘不是?听说,你去向父皇求了赐婚?”
业朝皇室对宫妃出身并不十分看重,曾经还出过平民皇后。近几朝来因为嫡长子继承制的破除,有心思的皇子通过姻亲关系拉帮结派,娶妃时才开始看重出身,谢君烨要娶一个庶女做正妃并算不得什么,谢君烁更好奇的是,“就因为那首诗?”
“我们有宿世缘分。”
谢君烁一脸活见鬼,谢君烨问他,“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也没什么事,就是没想到,我最最高冷出了名不近女色的九弟,居然也会动春心。你看看你这皇子府,找个丫头都难,我还一直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
“既然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我得出趟门。”
“怎么我刚来你就要出门,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见一见,我未过门的王妃。”
顺便,去交功课。
赐婚还没有正式下来,但外头已经有了风声,杨尚书近来就遇到不少人明里暗里打探。尚书府上,杨晚瑜听说后,一个冲动头脑发热就跑到暖阁问杨夕照,“你用了什么手段勾得九皇子看上了你?”
杨夕照瞥了她一眼,杨晚瑜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不过杨夕照倒是听进去了她的问题,还思考了一下,“手段?”杨夕照觉得自己最是仁慈,向来不和这些小姑娘计较,她对杨晚瑜道,“这还需要手段?”
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就算是上辈子她还是杨熙时,她也不知道诸葛承烨是何时喜欢上的她,说白了,在元佑帝内心,她的男人对她死心塌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但要问元佑帝她是什么时候看上的诸葛承烨,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她那时还是太女,母皇也曾给她赐过几个侍君,可她看了眼说了两句话就兴致缺缺,碰都懒得碰。
那日她临时起意到老宰辅诸葛铭府上找她议事,因为没有事先约好,诸葛铭需要更衣,交代下人带太女到书房暂等。
书桌上摊放着一些字画,还有一份未写完的折子,杨熙一眼看下来,却是关于皇都近来闹的沸沸扬扬给人当了谈资的一件闲事。
文宣侯世女患了隐疾,子嗣艰难,文宣侯要将原来偷偷养在外面的外室女接回来,甚至改立世女,被文宣侯君抓花了脸,这下一上朝,大家都知道了。文宣侯君也出身勋贵之家,这事甚至闹到了皇帝跟前,闹的满城风雨,诸葛铭这折子里从头到尾都在说文宣侯君犯了七出之条,文宣侯就应当休夫。
不过吸引杨熙的不是诸葛铭的折子本身,而是下面空白写着的四个笔迹不同的字,那里写着,“狗屁不通。”
杨熙看得好笑,诸葛铭正好过来,对她行了一礼,“太女久等了。”
诸葛铭注意到杨熙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四个字,连忙将那折子收了起来,“肯定是孩子胡闹。”
正好那份折子下面还压着另一份,诸葛铭这么一收,下面一份就完全展露在杨熙面前,她没细看诸葛铭写了什么,倒是先看到了格外醒目的另一道笔迹,和那“狗屁不通”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写着“缩头乌龟”。
杨熙拦住了诸葛铭要一起收起来的手,将底下那份折子也拿了过来看。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虽然皇都远离边境,看起来仍然一派安宁,人们还有闲情议论勋贵们后院起火,但边境四野环敌,虎视眈眈,朝堂之上,朝臣大多主张通过和亲甚至送地送粮的方式议和,诸葛铭也属于主和派,她这份折子自然也都是议和主张。
杨熙却显然不是个主和派,只是她现在还只是太女,做不得主,她数次请战都被皇帝驳斥,此刻看见那缩头乌龟四个字,觉得十分顺眼。
诸葛铭把折子要了回去,“孩子乱涂乱画,让太女见笑了。”
杨熙与她谈完正事,诸葛铭送她出去,穿过一回廊时,正好遇到一个少年。
少年站在廊下,装束再简单仍然掩盖不了天生气质绝然。杨熙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句话来:佳人绝世,一顾倾城。
那少年喊了诸葛铭一声奶奶,视线落在旁边杨熙身上,诸葛铭怕他乱看惹恼了杨熙,拉过他,小声训斥道,“进书房看书可以,但再乱涂我的折子,就禁足一个月。”
诸葛铭对杨熙道,“这是我孙儿,承烨,来见过太女。”
不等少年对她行礼,杨熙突然道,“你很适合九凤袍。”
诸葛铭在旁边一个腿软哆嗦,不敢置信地看了杨熙一眼,但后者已经径自离开了。
诸葛承烨看着她的背影问诸葛铭,“九凤袍是什么?”
诸葛铭摇着头没有回答他,后来他才知道,九凤袍,是皇后才能穿的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