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贺连一脸不舍的与李霁分道扬镳:“李大人,有什么事如果下官帮的上,大人千万要来找下官啊。”
李霁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好好,一定一定。”
贺连一脸幸福地随风摇摆:“那下官就先告退了,李大人明日朝上再见~~”
李霁心不在焉的摆手:“明儿见,明儿见。”
总算分别了贺连,李霁骑上被宫卫喂饱洗净的四蛋子,二武亦骑上来时的马,不急不缓地朝李霁叔父在京城里的府邸骑去。
当年李太傅告老还乡,携独子李霁离开京城。李太傅的胞弟李忠儒依旧留在京城里,担了个不大不小的五品礼部虚职,每年混过了日子领一份不多不少的官饷,还是承了兄长庇荫。好在李忠儒生性憨厚无大志,日子过的十分满意,对兄长也是三分感恩七分崇敬。李霁此次回京还未来得及置办私邸,自然是去投奔叔父。
武冰骑马上前同李霁并肩而行:“公子,那个贺连,公子当真不记得他了?”
武冰的马虽不比赤兔,好歹也是高头大马,足足比四蛋子高了二尺,武冰自然也就比自家主子高出许多。
李霁倒也不甚在意:“噢,贺舍人啊。原本的确是不记得了,不过方才在城门口他替我牵马(?)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李霁不介意,四蛋子却不乐意了,身边多了个庞然大物甚感压力,“啰”地低吼一声,挺胸昂头的加快了几步,拉下武冰的骏马一个身位。
骏马几天来一直被迫走在发育不全的驴骡屁股后头,早已十分不爽,只是碍于主人的面子一直忍声吞气的迈着小碎步。眼下被这头死骡子□□裸的挑衅了,愈发不满,长腿一迈越过两个身位。
武冰惋惜的摇头:“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四蛋子继续加快步伐,李霁有所察觉,伸手揉了揉四蛋子的头顶心:“什么怎么办?被你们公子的风雅所折服的人有这么多,难不成本公子还能改变不成?”
武冰眼角一抽,手里的马缰紧了些:“公子,方才你倒在贺连身上的时候,那贺连一脸涨红的娇羞表情公子没瞧见,真真是可惜了。”回头望武火,原本希望他能附和一声,谁晓得他已被两匹不甘落后的畜生拉下许多了。
武冰继续道:“啧啧,没想到贺连那小子瞎眼瞎了这么多年,我原以为他那时年少无知,眼光有些偏差也是常理之中,谁晓得他竟是个死心眼。”
这贺连长了李霁五六岁,他爹本是李太傅的门生,十来岁的贺连常常被他爹带到李府。有时候大人谈事体,李太傅便让几个孩子一道陪小李少爷去玩耍,这其中就有贺连。
十来岁的孩子已懂得看人拍马,围着李霁众星捧月,也是小李少爷自小就自视过高自恋过人的原因之一,而这里头贡献最大的便是贺连。
贺连自小内秀,也不甚懂溜须拍马之术,心里干干净净没一丝纤尘,偏偏叫猪油糊了眼睛,头一回看到花花绿绿状似山鸡的小李少爷便惊为天人,自此叫往东不敢往西,叫上树不敢爬墙。十岁的孩子叫五岁的李霁当作马骑也是高高兴兴,两道浓眉弯作拱桥,笑得一脸憨厚。
时间久了,其他孩子自愧不如,也就不争了,有时帮着李霁一同欺辱贺连,贺连怒了便会撩起袖子上前拼命,独独对李霁惟命是从笑容满面。
就这么过了七八年,李霁也稍懂人事了,只是自小欺辱惯了贺连,生生将愧疚之心湮灭了,只可惜贺连他爹封了个江州刺史派出京去了。十七八的贺连泪眼朦胧地捉着李霁的手:“李公子,等贺连有了能力一定赚个功名回京任职,李公子千万不要忘了贺连!!”
十二三岁的李霁的确因为失去最佳玩物伤心了两三日,随即也就抛在脑后了。
武冰回忆过往事不由又摇着头叹了口气:“可惜,可惜了。”
李霁早已习惯这没大没小的属下的讽刺,也懒得回嘴,颇为潇洒的一甩被四蛋子颠乱的头发。
四蛋子越跑越快,撒开了蹄子喘着粗气也不是骏马的对手。那骏马也生了个坏心眼,偏偏只使四五分力气,只将将快驴骡三四尺的距离,晃着长尾巴调戏对手。
四蛋子怒极,低着头猛冲,颠的李霁风中凌乱:“哎哟,慢点,慢点~~!”
四蛋子只顾得冲,哪里肯听话,眼见前头路已尽了,斑驳的砖墙上有个孩童高的小洞,武冰的马走到墙前犹犹豫豫停了步子。四蛋子心中一喜,晃着小尾巴就向前冲,惊的李霁花容失色:“停!停!!!”
这骡子平日被徐道士有一顿没一顿的喂胡萝卜,又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已是瘦骨嶙峋,就是狗洞也未必钻不过去,何况眼前这同他一般高的大洞。脑袋稍稍一低,鲤鱼轻松跃了龙门……
“砰!!!”
武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的李霁,一脸怜悯:“公子,你没事吧。”
李霁木知木觉的抬手摸了摸额上迅速肿起的馒头大的包,又往鼻下探了探,只觉一手漉湿。抬到眼前一看,一手殷红:“嗷~~!!我的花容月貌!!”
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徐溪月的幌旗被官兵随手丢在路旁,人被悬空提着,一路脚不沾地的被扔到了死牢里。
这监房是泥胚的,连砖都懒得砌一层,地上凌乱的散落着乌黑的稻草,偶尔一处有少许高一些的稻草堆,时不时耸动一下以证明里头已经被活泼可爱的小生禽占领了。
徐溪月吞了口唾沫,抬起被铁链子捆着的手,用袖子掩住口鼻以隔绝牢房的臭味,谁晓得刚刚对着衣服猛吸一口气就被熏的脑中一闷,险些厥过去。倒在墙边咳了好一阵这才缓过神来,臭的习惯了也就好受些了。
这监狱里空间狭小、阴冷潮湿又臭气熏天,好在前几日刚刚处决了一批死囚,这一间原本几人呆的牢房里只容了徐溪月一人。
徐溪月开始是心细如焚:“娘希匹的畜生官!放老子出去~!等老子办完了正事,回来住它三年五载的都行!先放我出去!!”
这狱卒也是见怪不怪了,自个儿倒了酒消遣自个儿的,新犯人捉来前几天闹腾不过也是常事,闹的烦了操起狱棍过去抽几顿,再停几日饭食,也就没力气嚷嚷了。既然是死囚,容他最后吵闹一阵也不打紧。
徐溪月嚷了半个时辰,也就渐渐定下神来了,待狱卒巡逻过来忙冲上去拽着铁栅栏嚷道:“兄台,兄台,官大爷,帮个忙吧。”
恰巧狱卒这日心情不错,斜睨了他一眼:“做什么?”
徐溪月堆起一脸笑:“兄台帮我传句话给外头可好?”说着手伸进□□里掏出一锭银子:“这个是给兄台买酒的小钱。”
狱卒眼睛一瞪:“有你的啊。”犯人被关进来前就搜了身子,有什么银两钱财早就被瓜分干净了,徐溪月竟留了这么一手。
狱卒伸手想接,手顿在半空中停了停,到底有些嫌弃,只是银灿灿的在那边闪着,总是有些扎眼。接过来往衣摆上擦了擦,随口问道:“你要带话给谁?”
徐溪月肃起一张脸:“周俊臣。”
狱卒愣了愣:“你说谁?我没听清楚。”
徐溪月急了,强压着脾气重复了一遍:“周俊臣,中书令周俊臣周大人,兄台不会不认识吧?”
狱卒愣了愣,将银子塞入怀里,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个死道士认识周大人?”
徐溪月难得一脸正经:“兄台告诉周大人我叫徐溪月便行,他自会明白。”
狱卒又用衣摆擦了擦手,摇头晃脑道:“你晓得这里关的人要找的最多的是谁?”
徐溪月一愣:“我是真的……”
狱卒打断道:“皇上!这里十个有八个要找皇上,兄台还算客气,没有太过为难为兄。为兄要是去拦皇上的轿子,估计一刀就要去阎王殿开开眼界了。为兄要是去拦周大人的轿子,顶多被乱棍打死。还给为兄多喘几口气的机会,兄台真客气。”
徐溪月蹙眉:“你……”
狱卒擦干净了手,哼着小调颇为得意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啊咧,真沉耶,今日收了工就去风月楼开开荤。
徐溪月垂头丧气的跌坐在地上,靠在墙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忍不住狠狠向墙上砸了一肘子,竟觉并非十分疼痛,忙坐起身仔细的摸了摸墙,感受着潮湿程度与硬度:“嘶,似乎也不是很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