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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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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时李霁还未入睡,房里燃了四五只红烛昏暗的晃着小火苗,正映照着他坐在铜镜前仔细比照。

淤青已退的差不多了,手指不轻不重的摁压上去尚有些隐痛。脸上的小伤有些地方较痒,正是生出新肉之时;有些颜色较深,再抹几日药膏便可复原如初。

屋外突然有人敲门:“公子睡了没?”

李霁总算从镜子前挪开一寸距离:“还没,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正是武冰武火二人。

武冰也不客气,自己搬了凳子坐下:“公子,您既然有空照镜子,不如检查一番身边物什,看看又少了什么不曾?”

李霁莫名,依言向怀中腰间摸了摸,脸色一僵:“我的令牌……”

武冰像是早有预料:“那个小道士已经不在公子为他安排的客房里了,我与阿火在府里寻了一遍也不见他人影。公子再仔细查查,恐怕少的不止是一块令牌这么简单罢。”

李霁蹙眉,面有怒意,随刻又像斗败了的公鸡,颓然的挥挥手:“你派人去京里搜一下……唔,算了,估计明日消息自然会传过来,到时候再去将人带回来罢。”

武冰好奇:“公子,您就不疑心他的身份么?他抢了公子的马又偷了公子的令牌偷混进京城,在牢里又请人去找周大人,怎会恰好这么巧?您不怕他就是来替周俊臣送信的密使?”

武火难得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李霁对着铜镜挤眉弄眼,以确定这几日风姿未减:“阿火你真讨厌,徐道长是修道之人,你怎么好怀疑人家。”

武火无语望天,武冰抽了抽嘴角:“喂喂,公子到底是哪里觉得那位道长有可信之处?”

李霁总算换上了正经的表情:“当我提到周俊臣的时候,我注意过他的表情。他第一刻的神情分明是厌恶,又有一丝抗拒,却要装出恭维之情,看来不像是周俊臣的人。”

武冰怔了怔:“这样……可是……”

李霁打断他,一脸凝重:“他说他是来寻夫的,又说他夫君与周俊臣有关联,你看他急不可耐的要见到他夫君。这些事情串在一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想不明白么?”

武冰吃惊的张了张嘴,连武火都不禁侧目看着李霁。武冰恍然大悟:“公子的意思是……”

李霁一拍桌子,一脸肯定:“对喽!他跟周俊臣肯定是情敌嘛!他生怕晚一步他的夫君就被周大人抢走了,所以才这么急着跑出去嘛!”

武冰:“……”

武火:“……”

那边徐溪月跟着老鸨七拐八弯的走到一间厢房,推开门进去,屋中火烛正亮,老鸨送至门口便离开了。

他走进厢房的时候饶是做好了准备,也着实为房中的布置吃了一惊。

屋里大致风格算是低调素雅,却是件件物事看的出价格不菲。屋子正中间摆了套红木桌椅,桌上放了一套白玉酒器,瓷白莹洁,光华暗涌。偏左处置放了张偌大的瑶床,足够七八人横卧在上,床上铺的是鹅黄鸳鸯绣蚕丝被巾,顺滑若流水。再往右边看有一张等人高的梳妆台,镜缘纹鸾雕花镶嵌宝石,镜额缀了块猫眼大小的玛瑙,在火烛的烘托下熠熠生辉。

典玉看着新来的客人看完了桌子看瑶床,看完了瑶床看镜台,一脸痴迷向往,就是不曾看过他一眼,搔首弄姿的靠在窗边站了许久,胳膊酸软的支撑不住,脸色一沉:“公子……”

徐溪月的眼睛还盯在梳妆台合拢的抽屉里,脑海中频频闪过各式名钗珠钿,涎水将将淌下来之时被人一声轻唤拉回了神智,这才调转过头看向窗边。

一少年批了件白纱慵懒的倚坐在窗框上,原本伸在外头接捧星辉点点的手已经收了回来,随意地搭在膝上,偏着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银白色的月光打在少年瓷白的玉肌上隐隐泛着光彩,少年的面相略带青涩,眼型圆润又不失修长,眉黛天成,五官的每一分都生的刚刚好。

徐溪月眨眨眼:“兄台穿成这样坐在窗台吹夜风,不冷么?”

典玉身上只批了层丝纱,半推半就的裹着,裸露了大半肩膀。细长的小腿毫无遮覆,脚腕间系了条红绳金铃,尤是突兀抢眼。漂亮繁复的衣服柜橱里有的是,只是穿起来麻烦,脱起来更麻烦,便索性寻了条丝纱披着,等下办正事的时候一捋便脱落了。

时下虽是六月,白日闷燥,夜间凉风习习正是舒爽,不过似典玉这般近乎全裸的任风吹着依旧够呛。即便心中腹诽,面子上还是要做足了,典玉故作妖娆地一笑:“公子说笑了,这般正是清凉舒爽,又怎会……阿……怎,会……阿,阿,阿嚏!”

徐溪月一脸“我早就知道”的幸灾乐祸,径自走到桌边坐下了。

典玉摆了张黑面从窗台上跳下来,裸足踏在木板上,铃铛随步清脆作响。他先去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件对襟外袍松松垮垮系上,又走到徐溪月身边坐下,将桌上两个玉杯呈上琼酿:“徐公子可还喜欢这里的布置?”

典玉腕如璎珞,手捏白玉酒盏时肌肤与白玉几成一体,辨不出分别来。

徐溪月见了也不禁赞叹:“玉郎的皮肤果真是好。唔,布置么,还不错罢。”

典玉笑了笑,身子向徐溪月挪近了些,将刚倒满的玉杯递给徐溪月,自己举起另一杯:“就这般喝酒也是无趣,不如公子和玉郎喝交杯酒如何?”

徐溪月一愣,连连摆手,将杯中的酒猛地一干而尽:“咳,不用不用,就这么喝就好。”

典玉的脸色又难看了些,旋即就恢复了笑意盈盈,也不勉强,又替徐溪月满上一杯:“徐公子不必喝的这么急,好酒要慢慢品才品的出其中滋味。”

徐溪月伸手要去接杯子,典玉亦要拿起杯子递给他,两手相触,惊得徐溪月猛地收回了手。

典玉一怔,放下白玉酒盏捧起徐溪月的手:“哎呀,公子的手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了这样?”

徐溪月的手被他温软的握着,万分尴尬,又不好强抽回来,硬着头皮应道:“本公子前几日摔了一跤,不当心蹭破的。”

典玉感受的到他的僵硬,忍着笑故意用手指在他掌心敏感处轻搔:“公子真是太不当心了。”

徐溪月触电一般收回手,尴尬地拿起酒杯:“喝酒,喝酒。”

典玉三分好笑七分无奈,以往的客人大都是如狼似虎般饥渴,难得遇上一两个故作风雅的端着装着,眼睛也忍不住一直往边上的瑶床瞥。偏生这位公子比自己还要矜持,主动的逼近却换得他步步后退。

典玉陪他饮完了一壶酒也不见他出声,只顾埋头灌酒,无奈地又添了一壶过来:“公子……长夜漫漫,公子就预备让玉郎陪公子这样沉默地灌酒不成?”

徐溪月的面色不知是酒的缘故或是红烛映照的缘故,已有些泛红:“啊,那,那你就陪本公子聊天罢。”

典玉深吸了一口气,自我宽慰道:现在有钱人多了,兴趣爱好变态一些也没什么,花一千两银子陪聊一夜怎么说赚的也是自己。复又强颜欢笑道:“公子想聊些什么?玉郎听着便是。”

徐溪月蹙眉,眼神迷离:“唔……对啊,聊什么好呢?”

典玉再度深吸一口气,替徐溪月又添一杯清酒:“徐公子今年贵庚?”

徐溪月眨眨眼,目光只盯着波光粼粼的杯中酒:“我是甲丑年生的。”

典玉眉头微蹙,掐指一算,今年是甲酉年,恰好二十:“公子真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已出人头地。”

徐溪月憨笑了下,眼神朦胧地望着典玉:“玉郎公子呢?”

典玉偏头微笑地看着他:“玉郎今年十七了。”

徐溪月“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又不作声了。

典玉无奈,只得再次循循善诱地开启话题:“听说徐公子是李大人的心腹,公子一定见多识广,不如给玉郎讲些有趣的事情可好?”

徐溪月脸色微醺,困惑的眨眨眼:“有趣的事情?嗯?没有……”

典玉翻了个白眼:“那……玉郎听说李大人也是位奇人,京里关于他的议题可多了,玉郎也是十分好奇。不如徐公子给玉郎说说李大人罢。”

徐溪月听懂了典玉问的是李霁,脑中快速将与李霁相关的事情过了一遍,蹙着眉头嚷道:“花山鸡,小气,臭屁……唔,还有变态!”

典玉吃惊的长大了嘴,下意识的四处看看,瞧见窗户还开着忙走去阖上,复又走回桌边。到底是好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公子似乎不太喜欢李大人?”

徐溪月一脸天真的向左偏头想了想,肯定的答道:“不喜欢!”头又偏向右边,认真冥思了一会儿:“唔,也不讨厌。”

典玉见徐溪月已有醉态,止了他还欲灌酒的手:“公子醉了,不如我们上床歇息罢。”

徐溪月疑惑的看了看他,像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明白他的话,又突然像是醍醐灌顶般坐正了身子,声如洪钟:“我没醉!

典玉看着他:“好,你没……”

“砰!”徐溪月四角朝天地倒下去,眼睛一翻不省人事了。

典玉:“醉……”

费劲千辛万苦将徐溪月拖到床上,典玉恨恨地将衣服一脱,赤条条地钻进被子里,眼睛一阖就预备睡了。身后人突然翻了个身,胳膊搭到他身上,将他勾入怀中,热烫的胸膛贴着他的背,上下起伏。

典玉一僵:酒后乱性?装疯卖傻?

身后人又贴近了些,滚烫的呼吸灼在他耳后:“小三……三栗子……我好想你。”

典玉怔了怔,身后人的呼吸逐渐平缓了,搂着他的胳膊依旧有力,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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