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虽是如此警告,林继还是不幸地遇上了女皇司徒毓。
她初来乍到,对宫中情况并不熟悉,在龙牙卫军士的指点下,她终于巡视过了大半个皇宫。到内宫的地段时,那军士特别提醒她要认真巡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然而内宫这种地方,巡视之时又要有眼色,不能去检查不该去的地方,其中的度,还须她自行把握。
一队人马路经御花园时,就听人工湖中传来一阵愉快的嬉闹声。见身后龙牙卫齐刷刷地低下头去,面上满是惶恐之色,林继不禁心中奇怪。极目望去,却见亭中有两名女子在嬉戏打闹,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女皇司徒毓。
想起珑夏曾说过的关于司徒毓的传言,林继心中微感不舒服,低声问道:“女皇陛下时常如此?”
一名军士低声道:“是,陛下与上官大人时常在这湖中游玩。”
“上官大人?”
“是上官老大人的孙女儿,在宫中担任陛下的贴身女官。”那军士压低了脑袋,不敢看她,更加不敢看向湖心。
林继心中更奇:“你们低着头做什么?”
“属下不敢窥看陛下与上官大人,那是冒犯天颜的死罪。”军士说时战战兢兢,话里带着颤音。
“副统领,咱们……咱们还是快些离去罢。”另一名军士急劝道:“若是被陛下发现,我们定然难逃一死。”
“是啊,上一回有个兄弟不小心看了一眼,就被陛下下令挖去眼珠,还处了宫刑,如今多半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林继眉头一蹙,心中怒意暗生——天下岂有如此喜怒无常、草菅人命的君主!
“副统领,咱们还是去巡视下一处罢。”军士们几乎要拉着她的袖子哀求了。
林继想那边看了一眼,轻轻吐了口气:“也罢,走。”
正要沿着岸边小径离去,就听一个声音悠悠划过湖面,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那边是何人在巡视?”
林继无法当作没听到,因为那是女皇司徒毓的声音。见部下都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她只得深吸一口气,向湖中行礼道:“臣林继,参见陛下。”
那边沉寂一阵,方听得司徒毓道:“哦?原来是林爱卿,不妨过来一见。”
林继无奈,只得应道:“臣遵旨。”见军士们惶恐不安,便小声道:“你等自去巡视,不必等我。”
军士们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去了。林继整了整身上盔甲,向湖心亭走去。
碧涛万倾之中,但见一名容貌端丽的女子身着薄薄的丝衣,斜倚在阑干上,目光落在湖面上,看也不看林继一眼。而司徒毓看上去则更加不堪——她俏脸上还留着几分红晕,更增艳丽之色,薄薄的华裳像是虚挂在身上,随时可能滑下来一般。衣襟之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举手投足之间,但见风情无限,较之朝堂上的端庄威严,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继来到司徒毓身前五步外,单膝跪下,目不斜视,拱手道:“臣林继,参见陛下。”
“起来罢,”司徒毓摆了摆手,拉了拉衣襟,遮住了大段露出的肌肤,斜坐在上官鱼身旁,调侃似地道:“林爱卿不耐久跪,若是再出了什么事,朕可难辞其咎。”
林继皱了皱眉,直起身来,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司徒毓发话。可司徒毓似乎忘记了是她喊林继过来的,自顾自地在那里喝着酒,而上官鱼神色淡然,也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方听司徒毓悠悠开口道:“爱卿的伤可好了?”
林继道:“多谢陛下挂心,臣的伤已不妨事了。”
“那就好,”司徒毓笑意盈盈地道:“若是一员虎将因此而有了什么差池,朕要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她似乎有意无意,将“万民”二字咬得略重,林继心中一凛,道:“陛下说笑了。”
“京中可还住得习惯?”司徒毓突然关心起她的生活状况来:“若是府上缺了什么,爱卿尽管对朕讲来,免得旁人以为朕委屈了封狼将军。”
她话里似乎句句都带着软刺,让林继分外难受,她谨慎地应着,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司徒毓扯了几句家常,忽道:“这样的天气,爱卿一身盔甲,不觉得闷热么?”
林继怔了怔,正要回答,忽感头上一阵轻松,却是司徒毓亲自动手,将她的头盔取了下来。
“陛下……”
司徒毓玩味地打量着她的脸:“爱卿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当爱卿是女儿身呢。”见林继面色微变,她嘴角略扬:“这身盔甲倒也合身,爱卿穿着,最是威武不过。不知是何人做的,朕定要好好赏他才是。”她说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爱卿以为呢?”
林继眸中闪过厌恶之色,猛退一步,正色道:“陛下,臣有巡视要务尚未完成,请陛下准许臣继续巡视。”
司徒毓也不着恼,只是慢慢缩回了手,将酒杯送到了唇边,朱唇微启,在杯沿印上了一个淡淡的痕迹:“也罢,朕便不打扰爱卿执行‘要务’了。”
“多谢陛下,臣告退。”林继向她拱了拱手,几步退出了亭子。
“林爱卿,”只听司徒毓缓缓地道:“两次会面,爱卿皆着铠甲,朕还真想看一看你平常的样子。”
“下一回,你不必穿着铠甲到任了。”
林继后退的脚步霎时间僵住了,好半晌,方听她道:“臣……遵旨。”转过身,她急急离去,生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话。身后飘来一两下促狭的轻笑,让她走得更加狼狈。
“鱼姐姐,你觉得这个林继如何?”湖心亭中,司徒毓揽了上官鱼的脖子,娇笑着问道。
“沉着稳重,谨言慎行……”上官鱼兀自望着湖面,淡淡地道:“是个好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