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谢相助,倘若事成……”他本想说,倘若事成,荣华富贵任由她挑选,可是突然想到,这些根本入不了燕云城主的法眼。
他可以许诺她什么呢?
他明白的,但是……
赵咫遥微微有些发怔。
“九哥,我们在这皇陵里住了有多久了?”说实话,地宫里没有昼夜,她还真过着过着就过忘记了。
“应该是五十六天了。”
“这么长时间了!”她以为了不起就一个月。
“是。”赵咫遥柔缓地点点头:“差不多可以上去了。”
“那明日上去吧。”
“好。”
翌日。
李纯柏重带上胡子,又用手摸索着,小心翼翼贴了喉结。
“九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她试着滑动了几下喉结,还好。
“没有。”他看她那一副认真地样子,情不自禁就轻轻笑了,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什么时候,能穿女装出现在自己面前?
“九哥,你出什么神呢!”
赵咫遥被她半斥半点醒的一唤,回过神来,见李纯柏已自先到了那天窗前,开一道小缝看了,没人。方才回头嘱咐赵咫遥道:“九哥,我先上去。”
她先去探路。
脚尖一垫,跃上地面。
外面正是正午,阳光照人。在地宫里呆久了,李纯柏一下子被刺得闭上了眼睛,良久用手揉了揉,才缓缓睁开,将手伸入天窗内:“来。”
她要用力把他拉上来。
赵咫遥似乎疑迟了好久,才肯把手交给李纯柏。
她手轻轻一提,就把他整个人拉了上来。
“多谢。”他虽道谢,脸色却还是有些沉:“快走吧,早点离开冯城。”
正合此意,李纯柏点点头。
张望左右,疾速猛走,两人的步子却同时越走越慢。
李纯柏猛然调头。
“不可以回去。”他按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回去的话,会被他们发现那里的。
赵咫遥反而转身,笑意满面朝前走,步伐比刚才更加从容。
“哈哈——”紫衣人幽幽从角落里转出来,面冠如玉,凤眼一挑:“赵九,两个多月不见,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思念得紧。”
李纯柏两道剑眉一拧,双手横在胸前,护住赵咫遥。
只是他们的前面,后面,左右,全部在霎那间涌出无数兵士,密密麻麻就犹如群虫出地,没有表情,只知执剑,叫人恶心。甚至连街道两边阁楼上的窗户,也被纷纷打开,蛰伏许久的弓箭手们,已经架好了弓,拔开了箭,蓄势待发。
十面埋伏的中央,赵咫遥却俯仰大笑,拍拍掌道:“你这么思念赵九,可惜赵九不思念你啊。”
回望眼李纯柏,温暖的目光告诉她,别怕。
这点小场面,燕云城主本来就不怕啊!她心想。
只是暂时脱不开身而已。
“哈哈。”紫衣人这一身锦衣做得极好,走起路来就犹如魅影一般。他略微迷了眼睛,似乎是善意的语气,可唇边的笑却勾得极为诡谲:“守了两个多月,我要同赵公子好好叙旧。”
一挥手:“来呀,看赵公子邋遢的样子,还不快带他下去梳洗。”
“是。”
“是。”
就有兵士持剑上来。
她立马更加贴紧赵咫遥,厉声说道:“谁敢过来,我就要了他的狗命!”
那两道如刃的目光,环扫过去,投射在那些兵士,就好似一刀割过,全部封喉一样,上来的兵士都止住了。
这个护着赵咫遥的男子,个人不高,却怎么让人生出威武雄壮的错觉,还带着那份说一不二的气势,叫你的大脑只敢服从。
她完全的贴紧他:“我与赵公子,不离不弃。”
她越凶,紫衣人却越笑嘻嘻走近她,偏着头玩味地看着她,眯着眼睛捏起下巴:“没事,我正好也想把你一起请了。”
媚眼如丝,和赵咫遥一样很俊美,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说话的口气也迥然相异:“说实话,我对你的思念,比思念赵公子更深。”
凤眼朝她一飞,偶一注目,便要碎了魂魄。
“更动人了。”他毫不忌讳地说。
“赵九!”皇帝朝赵咫遥打了一个响指:“娇羞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你好福气!”
说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对上赵咫遥的墨黑冷眸,皇帝的双眼笑成了一对月牙,赵九公子的笑却是冷冷的,似凝了千年寒冰。
在一摆手,兵士们见皇帝都靠近二人了,便自觉重新过来。他们还未逼迫,赵咫遥就自行走下。
“你跟我来。”跟李纯柏说,他言辞冰冷,远不及紫衣人的媚笑来得勾人,但对她而言,却是有绝对大的吸引力。
“好。”脚步不需要思考就跟了上去。
“你不跟我来?”皇帝调笑着喊道。
李纯柏懒得搭理他,步子在赵咫遥身后跟得更牢。
路上。
“九哥,他不是大内的什么死侍吧?”她低声问,这紫衣人虽然作风为她不喜,却的确是龙章凤姿,怎么看怎么像皇帝。
“不,他就是大内的死侍 。”赵咫遥却旋即很坚定地否认了她。
李纯柏瞪瞪眼,不再问。
谁知过了一会儿,赵咫遥却突然出声,冷不防问了句话:“婉婉,你和他……之前认识?”
“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他刚才叫你跟他去。”这话的语气,说得十分意味深长。
“是啊。”李纯柏坦然答道:“我觉得去一去也无妨,早先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和他到真有点气义相投,那日我们痛饮……”
“婉婉,你是燕云城主,是豪气干云的江湖儿女,万万不可以向这种人靠近!”赵咫遥突然转身,朝她握起拳头。
九哥的眼神,怎么这般着急!
“九哥,不用担心!”她以为他是怕自己失了准则。结果这话一说出来,赵咫遥神色突然就更不对了,他眼皮不断地眨着,嘴巴撇了撇就好像在吞咽什么东西。
最后被呛到:“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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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城太守府内,太守却只是诚惶诚恐做陪的人。
一场歌舞,尽是些浓妆艳抹的武姬,穿着繁琐而华丽的裙裾,跳着迟缓犹如催眠的歌舞。
堂上却没有一个人有困意。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每个人都能令别人心惊肉跳。
“啪啪。”中央正位之上的紫衣人身子半斜,靠于坐上,略带散漫和惺忪地拍了拍手掌,歌姬们便停下了舞蹈,屈身行礼后默默退下。
皇帝方才似不经意的提起:“素闻赵九公子能歌善舞,不如今日让我开开眼界。”
沉默的堂内更加沉默,众人皆屏住呼吸,大家不敢明瞟,便只能将余光暗地里窥向赵咫遥,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有李纯柏,自皇帝发话起,就肆无忌惮径直盯着赵咫遥,看得关切,瞧得心急。
“我要和衣倒人怀的解药。”他终于发了话。
这答案显然出乎了李纯柏的预料,一股带丝丝酸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她的心。
上头的人凤眼白他一眼,答非所问:“欢颜已经回昙花林去了。”
“那就恕赵某难以从命了。”他不温不火,真让人产生一种怀疑:这世上,究竟能不能有一个人,可以同他吵起来?
皇帝忙起身,美目流光,朱唇张合:“唉,唉,她虽然回去了,我身上还是有的。”
片刻。
赵咫遥缓缓站起来,高旷挺立如松,不能屈膝,不能弯腰,只是将两手放到身前,拱了拱:“赵某乐意为你起舞。”
李纯柏注意到,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对紫衣人用过他常用的“在下”谦称。
“唉,别慌!”皇帝的手,懒洋洋往中间一横:“我还没说完呢。”他伸出食指,毫不客气直指着赵咫遥:“我要你,跳一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舞!”
跳一支一模一样的舞?
刚才那是女人跳的舞蹈,九哥堂堂男儿,怎么能跳!
赵咫遥却点了点头。
皇帝一笑,露出他的皓齿,并不算太整齐,右上边两枚都有些尖尖的,衬着红似朱砂的唇,真是美艳到了极致。“来人,伺候着赵公子去准备。”
“我要跟去。”她“唰”地也站起来,习惯性要跟过去——她怕如果没有自己保护在他身边,赵咫遥恐遭不测。
“哦?”皇帝重软在座上,手肘撑着脑袋,笑嘻嘻看着她:“你的要求,我自然舍不得不答应你。”
半真半假。
“你不必跟来。”可赵咫遥这次却拒绝了她的好意:“他暂时不会杀我。”
说着也不管她,头也不回的随着婢女下去。
“九哥——”她要拦的手,悬在了空中。见他渐渐被婢女们挡住,消失不见。
一只手猝不及防环上了她的腰间,有人在她耳边,吹起了阵阵酥麻的气息:“他不要你,我要你。”
紫衣人虽用力扣住,却还是被李纯柏打掉了放到她身上的手。脚一滑以后退数丈,她剑眉高扬,星眸圆睁,凛然斥道:“身为天子如此猥亵,我看这琰国的气数,呵呵!”冷笑数声:“也要完了!”
赵咫遥的谎话大多能蒙骗住燕云城主,但这一点上,却是骗不了敏锐的她——紫衣人显然,绝对,是琰国的当朝皇帝聂玄。
“呵呵。”皇帝也笑笑,挥手屏退左右,堂上只剩下他和李纯柏二人:“既然你知道是朕,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
“无话可谈!”她在皇帝面前,恢复了自己燕云城主的气势和面貌。
“不,不。”皇帝的笑容一直在美颜上绽放:“当然有许多话可谈,比方说……赵咫遥是你什么人?”
她本来想说他是她的九哥,却心里想昭告什么,告诉皇帝,也告诉自己……
“他说过会娶我。”突然脱口而出。
“那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皇上看来是早衰了,记性真不好,你我喝酒的时候告知过,我叫李皖。”
“这么说,你记得朕当时叫什么呢?”皇帝说着,又贴了过来,凑在她耳根处轻轻吹了一口气,眼神极至魅惑。
“我叫聂玄。”他明知她已知道,还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