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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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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阿简的心中,如炸雷般不断叩问着自己。

本来他和城主攻城拔寨,杀得好好的。突然就听见后头有士兵们在呼喊,说城主晕倒了。

正向前冲的先锋急急勒马,转回去,见着李纯柏两眼已闭,两手已松,摇摇正往马下坠。他急忙伸手勾住她。

然后,琰国的军队突然就转守为攻,冲了上来。

他只得护着昏迷的城主,避到这个村子。

见城主昏迷不醒,不懂医术的他,求村民带他去找来了大夫。

大夫很快把完了脉,然后告诉他:“小哥不必担心,她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

阿简稍稍松了口气。

大夫却突然仿佛告诉他一个喜讯般,满脸笑意:“她是有了身孕。”

“什么!”

村里的大夫瞧着阿简这副表情,脸上的笑意转为责备地叹恼,他摇摇头,指向躺在床上的李纯柏,悠悠又重复了遍道:“她的确是有了身孕。”

刚说完,衣领冷不防被人拉起,阿简拽着大夫,几乎呛得其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他双眼圆瞪成铜铃,声若霹雳:“混蛋医生敢耍老子,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怀了孩子!”

“别,别,好汉千万别冲动。”村民们都吓得慌忙来劝,阿简狠狠瞪了大夫一眼,这才不甘心地把手拿下,放了他。

“唉。”大夫顿足一叹,伸出手指指着阿简,微微有些颤:“我还以为这位姑娘是你的娘子,好心给你道喜,原来……原来你连她是个女人,都不知道!”

“什么!”他冲过去,又要拽大夫的衣领。

“别,别!”众人来劝挡的时候,大夫已经逃了。

大家见大夫走了,各自也有七八分怕阿简的凶样,扯个由头似散了。

只剩下阿简一个人在房里,他看看李纯柏,又瞧瞧天上的日头,他觉得一定是日头太烈,不是村民大夫们中了几分暑气了,就是自己中了几分暑气。

心是懵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可以反应过来的范围。

原来……原来你连她是个女人,都不知道……

城主,是女人?

他盯着躺在床上的李纯柏,她紧闭着双眼,连睫毛也不曾颤动一下。唇边的胡茬,颈上的喉结,她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更何况,她是他们勇武有力的城主啊。

阿简记得,自己四年前,是怎么遇着城主的。

那时候他刚来燕云城不久,在城东南开了一家小酒肆,生意不算兴隆,却也能养活自己。一日,因有客人赖账,他便死拽住不放,要他们付钱。结果那三位客人却言语相侮,二十不到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挥拳就打了过去——当时的他不会武功,他只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力气,专打天下不平之事。

结果却没想到,这几拳头下去,几乎毁了整个酒肆——那三个人都是有武功的,他的拳头再硬,却不是对手。

面对最后成为废墟一般的酒肆,阿简心里已比废墟还要成灰,却始终没有掉泪。

“臭小子,还挺硬气。”他们死命地踢他膝盖的后背,想令阿简跪下去。

他就是不跪,哪怕脑袋已经是晕晕眩眩,他也不跪。

门外,突然就走来一个男人,他身后披了一件带着帽子的纯黑披风,帽沿直遮到眼睛,看不清容貌。

“这酒肆已经被爷几个拆了,今日不迎客,以后也不迎了,哈哈——”

这男人,却在客人的嬉笑嘲讽声中,缓缓抬起头:阿简看见他阳刚而微黑的脸庞上,双瞳炯炯,如正午日头一般,衬着其两道浓而粗的剑眉。

三个客人突然都不踢自软,弯曲膝盖跪了下去。

“城主饶命——”

原来,他就是这座城的主人啊。

好生威武!

“你们身为铁骑部将,竟敢以身试法,在燕云城里闹事。”

“城主,你看在我们替老城主卖命一生的份上……”

“嗯。”燕云城主闭上了眼睛,她似乎饶恕了他们的罪过。但阿简觉得,那沉而无情的面庞,根本就没有饶恕。

果然,后头的阴影里突然出来两排刀斧手,麻利的束缚了三人,恭敬地等待着命令。

“永生逐出燕云城。”城主铁血地命令道。

“是。”刀斧手押着三人下去。

“城主——”

“城主——”

她根本不回头听他们再辩驳一句。

刀斧手走了,城主却没有走。

她反倒徐徐近前几步,打量了一番傲骨的少年,徐徐说道:“虽是他们出手坏了你的店子,但是从来没有一只手拍得响的巴掌。你,也是一个在燕云城闹事的人。”

那语气,不是要挟,而是宣判。

“是,我也动了手,挥了拳。”阿简却完全挺直了胸膛,昂起头全无惧色:“我做过的事情就敢担当,要杀要剐,城主悉听尊便。”

“好。敢作敢当,是个男人。”城主却突然笑了:“那本尊就来教你一些,教你成为一个真正强悍的男人!”末了,又刻意强调般添上一句:“本尊教你,做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的男人。”

他有些傻了,迷茫而疑惑地看着她。

他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一直很严肃,连笑也很严肃的城主,突然似无奈地撇了撇嘴:“本尊有意带你回铁骑,教你武功。”

其实方才的鏖战她已经看了很久了,见这个少年有力气,又有傲气,欣赏他打死也不下跪的个性,便有心要收纳培养人才。

“怎么,嫌本尊不够男人?怕本尊教不了你?”她挑眉打趣他。

“多谢城主!”不下跪的少年,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到了地上,充满喜悦而尊敬的,给燕云城主磕了一个响头:“简刀多谢城主。”

“简刀?”城主似乎……是“噗嗤”一下笑了。她摆摆手道:“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重起一个,就叫阿简吧。”

在兵器谱里,简即是锏,方而有棱 ,力大而亦杀伤。正符合这个少年的气质。再则,简简单单直来直去,正好也是他的个性……

“多谢城主!”他惊喜地抬头,又感激地磕了下去:“阿简愿意以后追随城主,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啪!”阿简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从回忆里醒过来。他还是不能相信,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歪头盯着床上的李纯柏一直看,一直看:这是个女人?

四年前就是这个女人说要教他,成为一个真正强悍的男人?

她还说:“怎么,嫌本尊不够男人?”

真的是这个女人说的吗?

还是……她真的是个女人?

他走近床边,想唤醒她来,亲自问问,可突然想到,城主这样突然惊醒,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正踌躇着,忽听见床上的人,在迷迷糊糊中突然伸出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

阿简整个人犹如雷劈——平日里同城主击掌拼拳扳手腕,也不是没抓过左手。可是自从听了她是女人的传闻,他怎么就突然觉得,城主的手,好像细腻了起来。心里也突然被抓得毛毛躁躁。

这种感觉,到底是要怎样啊!

不禁急忙抽开。

可是她却再伸,再抓,如抓住自己性命一般抓住不放,脸上泛起阿简从来没有见过的红晕,声音虽哑,却也是像一个女人一般的温柔:“九哥……”

那唇角幸福的笑容,那眼角缱绻的眷恋,分明就是一位陷入爱恋中的少女,娇羞而迷恋。

城主真是美好啊。

“啪!”自己想的什么!阿简毫不手软地拿右手又拍了自己一下。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确认她是个女人——是的,他还是不可以相信这个事实。

虽然,心里信了。

所以他试探着要摸上城主胸前的右手,一下子就在半空中缩了回来。

小时候娘亲说过,女人的胸,要娶了老婆以后才能摸的。

那不能摸,就仔细看看,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女人。

完了,不能看,哪怕粗略一瞟,他就脸上烧红。

阿简整个人抽搐着,背过身去。

可是,城主的手还拽着他……

于是,阿简只能木头似的,一卡一卡转过身去。背对起城主。然后,慢慢蹲了下来,身子靠着床头,头仰起来。

只是,左手臂为了保持和她的手平行,不吵醒她,一直被反扭地举着,时间久了,好像有点酸……

守着吧,阿简想,等城主醒来。

醒来了,也许这些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

燕云军中,十七骑心急火燎,十六骑都已出去,四处去搜寻城主和阿简的下落。

中军帐中守着的赵咫遥和彭寒烈,同样苦坐于明灯之下,不曾合眼休息。

“彭兄,不如你先去睡会吧。”彭寒烈还偶尔站起来踱几步,赵咫遥却始终如老僧坐定,他的长袖垂下来,刚好离地一寸,但因为他纹丝不动,所以这么几个时辰里,都不曾有一刻触着地面。

“城主下落不明,寒烈如何能合眼啊!”彭寒烈焦心万分,只是随口附加了句:“赵骑主,要不你先去休息?”

谁知赵咫遥旋即应声:“好。”

彭寒烈楞了数秒,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赵咫遥果断的起身,迈步,走出去,灯影跳动模糊,他却走得稳重清晰。

但是,他又走的并不慢……

这个男人,心里真的有燕云城,有城主?

果然,做娈宠的男人都靠不住,比以前城主还是正常的,喜欢欢颜那个女人的时候,更是令人担忧的事呢……

彭寒烈盯着赵咫遥的本影,脸色在灯光中渐渐阴沉下来,眸子也变得锐利。

赵咫遥先确认了自己帐篷外的守卫,不是燕云的人,而是义父那边派过来的人化了□□,方才放心的用手掀开帘子,进了自己的帐篷。

他突然,长长吸了口气,挺拔的身躯,突然就佝偻了下来。

卸下让人猜不透的“面具”,脸色迅速弥漫上悲怆。

目光忽然重归冷漠,一瞬间又带上了“面具”:“欢颜,你怎么又来了?”

完全没有感情地瞥了帐内的烟儿一眼,仿佛只是瞟一眼随时会被人踩死的草芥:“下次,我会叫他们不放心进来。如今城主下落不明,可没有心情见你。”

“你的燕云城主下落不明,所以连本王也不见了?”这次,烟儿的声音是苍老的男声,没有欢颜那种骨子里的媚,只有一种狠辣——让人听了声音,就觉得斗不过她。

她也没有靠近过来。

背对着烟儿的赵咫遥喉头猛地一紧,墨黑的眼神有一瞬间流露出心惊。

立马翻转身体,单膝跪下:“孩儿参见义父。”

“听你说的,燕云城主失踪呢?”听得骨节伸长的声音,烟儿瘦弱的身体,一下子伸展拉长开来,变成一个男人的骨架。

“是。”赵咫遥头更低了几分:“孩儿有负义父所托,没有夺取昌汉城。”

“唉,没有得到昌汉,未必是有害处。”假烟儿却和善地笑笑,上前搀扶起他:“也许,本王可以得到比昌汉更好的城池。”

“义父是……说?”

“嗯。”假烟儿点点头,循循善诱:“天下有若人身,我天狼似头,琰国似躯,燕云就正是人之咽喉,得了咽喉,退可守,进可长驱直入,到时候,四肢躯体,尽在你我父子手中。”

顿一顿,故意靠近他耳边,如鹰的目光和赵咫遥互相逼视:“本王得到的,百年之后,亦会是你得到的。”

郑重的许诺,他万里大好河山。

“是。”赵咫遥忽然躬身,重新跪下:“孩儿一定全心尽孝,为义父拱手送上燕云城。”

声音清朗,似乎……有不可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好!不愧是我的好孩儿。”假烟儿拍拍他的后背,赞许而替他感到骄傲。

赵咫遥在地上抬头,冲其一笑,露出红唇内的皓齿,白如雪无一点污浊。又好似春日阳光,坦荡荡照耀着花开万物。

“对了,上次本王叫你去娶李纯柏的事……”

“孩儿决定不再反抗义父旨意,已答应娶她。”赵咫遥笑容收敛,抢着答道。

“不。”假烟儿手一摆,不容辩驳的告诉他:“本王现在有新旨了。”

赵咫遥瞳中一紧,随着心里逐渐明白过来的震颤,他的身子微微抖了抖,双手触地,虔诚的俯下了脑袋。

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卑谦的脑勺和后背,弯曲佝偻在灯光正好没有照到的幽暗下,融入那根本不可能去反抗的无望。

“孩儿接旨。”他冷冰冰的说。

他等待着的宣判,在数秒后由老者的口中说出来:“本王命令,你永远不可以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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